去岁苏州港会面,她正在海上,是以沧澜堂去的是副堂主钟严。
钟严回来时,只道对方人称“三爷”,祖籍湖州,从商多年,两人相谈甚欢云云,湖州商贸繁荣,富豪遍地,她一时没有想到,钟严推崇的这位“三爷”是薛辞盈的三叔。
只不知这位大小姐,得到其叔的几分真传了。
薛辞盈并不急着看账册,而是端起茶盏,垂睫注目半晌,才轻嗅茶香后,抿了一口,“汤色金黄明亮,入口顺滑回甘,这是杭西九曲红梅罢。”
“此茶上品多做贡茶,不想竟在太白楼里有幸得尝。”
其实九曲红梅系朱太后钟爱,景佑帝侍母至孝,便大笔一挥,点为贡茶,此茶原产量极少声名不显,点做贡茶后身价倍增,市面上就更加少见了。
简秋又是一愣。
喝茶便是喝茶,她不过随意要了一壶价贵的而已。
她向来风风火火,习惯了一开口直奔主题,哪里想到这位大小姐当真品茶来了,且还极为讲究。但见她衣袖轻抬,皓腕如雪,十指纤纤,优雅如兰,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让人只是看着,便觉心绪渐渐平和下来。
只是想到李翊,简秋咬唇。
这也太过巧合了。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在他艰难时雪中送炭,慷慨相助。
陶然曾说:这些年来,王爷唯一上心的女子,便是薛辞盈。彼时她虽未出言反驳,心下却不以为然,在她眼中,李翊是如神祇一般的人物,战场征伐,却始终怀有一份慈悲之心。
即便那女子不是薛辞盈,而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受了重伤或许不治的人,王爷都会不遗余力去帮她(他)。
可缘分如此奇妙,冥冥中将两人再次牵到了一起。
简秋胡思乱想的时候,薛辞盈已一目三行,翻完账册,红唇微启,言简意赅问了两个问题。
简秋顿时收起轻视之心。
她的账务自未作假,每一笔的出处和去处都明明白白,对方有疑问亦在情理之中,但薛辞盈的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
简秋一一回答。
她临来前,抱着说服财东再投一笔的打算,将船队未来的发展也做了规划,准备适度夸大再吹捧一番。
可面对扮做男装,仍不掩秀美的眼前佳人,那天花乱坠的言辞却说不出口。
薛辞盈年纪虽轻,却思维缜密,目光敏锐。
也是,东宫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岂是等闲之辈。
她与王爷,有缘也无缘,不应有太多的牵扯,而简秋亦莫名地不想,将连薛辞盈自己都茫然不知的这份帮助,当做对王爷救命之恩的一种回报,更不愿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丝有关端王府的窘迫,仿佛这样便玷污了心中的神祇。
但如此一来,今年的周转,只能另想他法。
简秋犹豫片刻,垂目抿了口茶,轻笑试探:“其实我也只是忝居堂主之位,大事皆由主上定夺。”提到李翊,她的语气不自觉地便带了郑重和尊敬。
“您在我们最艰难之时慨然相助,雪中送炭,沧澜堂感激不尽。”
无论如何,她不会占薛辞盈的便宜,简秋如是想,待今年分红时,将薛辞盈这一股占大头,若资金充裕,便借机请她退股。
如此,薛辞盈也得了丰厚的汇报,并不吃亏,他们也与太子妃,彻底扯清干系。
她说服自己,毕竟,太子是王爷的亲侄儿,自己也是为了王爷的清誉着想,避免将来可能出现的流言。
薛辞盈怔了怔,不明白简秋为何忽然提起她背后之人,然她并无兴趣,因亡母留给她的嫁妆和祖母私下的梯己,她已是一辈子都花用不完,但谁会嫌银子烫手呢,自然是多多益善。何况她与简秋不过一面之缘,因利而聚,既契约分明,账务清晰准确,便值当继续合作。
因此她只微微颔首,问了与自己利益攸关之事:“简堂主今年有何打算?”
“去岁盈利尚可。”简秋心下一定,微笑道:“今年,定会更好。”
闻言薛辞盈以茶代酒,权做相贺:“如此,谢某静待佳音。”
简秋嘴唇微动,似有未尽之言,最终却只是道了句:“借您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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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秋踌躇满志出门,回府时却神思不属。
她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将手中账册随手一扔,整个人倒在了床上。可一闭眼,脑中便浮现出那张眉目精致,堪称绝色的的面庞。
在扬州惊鸿一瞥,她的风采已令人过目难忘,今日一睹真容,观其言行,方知闺阁女子中亦有如此明珠美玉,光华郎朗的人物。
平心而论,面对这样一个美人,你很难对她心生反感,更何况,作为财东,她足够精明却又足够知趣,给予他们十足的诚意和信任,相处起来如沐春风,是能够长久合作的伙伴。
告辞之前,她还不忘细心告诉她:“若有事,便去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