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逸甚至并未抬头看过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的,还有一枚棋子,就好像他们的棋局从未被旁人打搅一般。
沈明嫣看向裴倾,但闻那人开口:“谢氏遗孤自要护好,若不是我带着前来,庄主也未必会信,不是吗?”
沈明嫣又看向陈长逸与江渐,只见江渐执子的手顿了一下,片刻方按在棋盘上。
陈长逸终于抬起头来,却是哈哈大笑:“虽经年未见,但无定却与当年离开时无异,若非今日坐在此处的是渐儿,我只怕以为回到了当年。”
他似乎是不打算继续这盘棋来,转过身,朝向他们坐正。一边胳膊倚在一张小几上,这一瞧,竟让沈明嫣瞧出些慈眉善目来。
只是她心里清楚,对方可并不像表现出的这般温和。
“早听闻裴公子大名,一心想见,却屡屡不得机会,前两年我其实去过一次上京,谁知裴公子不知忙什么,竟是把我给拒绝了。”
陈长逸都不下这棋了,江渐自然也转过身来看向裴倾。
他这话是笑着说的,只是话音里却透露出些不友好来。
沈明嫣猜也是,裴倾在上京时,这江渐想必是“一家独大”,那范大城一脉以武立宗,这逆党内论起文采来,他必定数第一。
可是这会裴倾回来了,且不论裴倾身上的才华,便是那上京一个首辅之位,裴倾之余陈长逸,也比江渐要重要许多。
只是裴倾却似压根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般,回以他惯常的温润笑意:“江公子过奖。这些年建川上下多赖江公子照拂打点,若真论起来,裴某自不及江公子。”
“你们两个倒是打起招呼来,怎么忘了今日最重要的贵客。”陈长逸适时出现,打断了这个话题。
御下之术嘛,大抵如此,让他们相争,却又不能争个没休止。
沈明嫣连忙起身,想着裴倾交代给她的话,福礼道:“见过陈庄主。”
她三世为人,大半时间都在当闺秀,猛地要演起这将门虎女来,还有些生疏。
好在她那“身世”曲折,稍稍露怯也不算问题。
陈长逸上下打量一眼,抚掌道:“谢嫣姑娘果真倾国倾城,颇有乃父之风。”
沈明嫣眼角跳了跳,实在不知“倾国倾城”是怎么与谢将军联系起来的。
只是她仍需演下去:“庄主见过家父?”
陈长逸点头,似陷入回忆之中:“那时我尚年轻,曾路过平州,与谢将军有一面之缘,不过谢将军却未必认识我。谢家满门忠烈,只是结局却……”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好似果真很惋惜一般。
一旁的江渐适时开口:“这位谢将军可就是二十年前威震北疆的寒衣卫总领谢关河?”
“正是他。”
这一看就是明知故问的一场戏,倒被那两人演得十分真切。
但见陈长逸似怅然有失:“昔年寒衣卫在时,苍戎人哪敢进犯?莫说是春日里那样集结人马意图攻打,便是剑风关外那寸许土地,哪个苍戎人敢站上去?只是良将难得,朝廷却不珍惜,一场大火,整个谢家付之一炬。我自那时起便敬佩谢将军高义,这才想法子寻找谢家的族人,若非如此,也不会与无定相识。”
江渐目光变了变,若有所思。
陈长逸轻咳一声:“还好他不负所望,果真寻到了谢小姐。只是当年谢家唯少公子颇有名姓,却不知还有个女儿。”
沈明嫣垂下眼帘,作垂泪状:“那时我尚在襁褓之中,是听偷我出来的老奴所说。因谢家与沈家交好,我母亲在大火之中,托可信奴仆带我出逃,这才送至沈家养了起来。此事隐秘,只我祖父知晓,如今祖父仙去更加无人得知。”
“那谢小姐既在沈家享受着贵女的日子,又为何要辛苦南下?”江渐问道。
沈明嫣虚抹了一下眼泪:“什么贵女,不过是没人要的孩子罢了。沈家收养我,也不过是给我口饭吃,上京城谁人不知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顶着沈家人的名姓,却半点得不到沈家人的认可,他们反而还要欺我孤苦,这位公子,若是你,你甘愿如此吗?”
假话总要与真话掺杂在一起说,才能让人相信。
沈家三小姐不受原来沈家几房的喜欢,此事在上京随便打听便能打听到,若沈明嫣是谢家的遗孤,这事反而看起来还更像真的。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沈功成一样,对自己的亲女儿那般厌恶。
果然那位江渐公子听到这话目光渐深,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也严肃起来。
沈明嫣自然乘胜追击:“我父亲母亲兄长死得不明不白,我因年纪太小,甚至未曾见过他们样貌。若我糊里糊涂长大了便也罢了,偏那老奴是谢家忠仆,临去前将这事原原本本告知于我。”
“我的命是父母兄长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但凡有一丝良知,都总要试上一试。既然世人都说我父亲有领寒衣卫抵御苍戎的英武,那我不信他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