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河道行至天色近午,小船从城门至闹事,又入了一处清净所在,沈明嫣终于得以下了船。
这水乡的小船固然新鲜,可她自幼在北方,到底有些不习惯,坐久了便觉出几分不适,脚踩在地上了,才觉得胳膊和腿又重新成了自己的。
裴倾见她“踏踏”两下跺脚,笑道:“这么久了,还不习惯?”
沈明嫣扬起视线瞧他:“水上头总归是不踏实,不若这般土地最是实在。”
“姑娘说笑了,咱们建川人历来是随水而居,孩童三岁便入水中如游鱼,水与土地在此处早已不分彼此。”
另一头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沈明嫣闻声看去,自前方不远出石阶上行下一位约莫年过半百的老者。
此刻抚着胡须,正笑盈盈看着她。
裴倾适时上前道:“这位是河伯,统管庄内事务。”
沈明嫣有些惊讶,那河伯不是传说里的人物吗?想来这些前朝逆党也爱起个诨名,瞧着故事里哪个名得用,就自然搬运了来。
她见裴倾将腰牌递上,那河伯瞟了一眼就送了回来,心中有些疑惑,这逆党瞧着倒是半点不小心。
“见过河伯。”沈明嫣按下心内所想,装作谨慎模样微微福礼。
河伯笑眯眯地看向她:“这位想来就是无定所言的那位谢小姐了。”
裴倾便答:“正是谢姑娘,此番得与谢姑娘相遇,实乃大幸,不知今日庄主可在,我这就领谢姑娘前去。”
“听闻你要回来,庄主又如何会出去?快去吧。”
裴倾躬身行礼,这才领着沈明嫣往石阶上而去。
沈明嫣抬头去瞧,但见这石阶之上,却是个乱蓬蓬的草门,门上挂了牌匾,匾上书四字——菁芜山庄。
入得门内,便见两侧豁然开朗,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活水横穿而过,上有石桥,两侧栽种垂柳,如今天气渐寒,柳枝已不见葱绿,倒是过桥后一片冬青,仍旧郁郁葱葱。
“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
此刻只他二人,裴倾的话陡然传来,沈明嫣朝他看去,被看穿了似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有很多话想问。
自进了建川后便是他二人一道,原本护送他们来建川的人,不管是那些黑甲护卫还是裴礼谢罪两个,甚至是崔湜带来的那位杨叔,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偏偏他们两个应该是被逆党“押”到建川来的人,竟是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市,一路到了这菁芜山庄——大约是逆党的老巢——都无人盘查问询。
那河伯倒像是个关卡,只是查对之事显然是走个过场。
若要谋逆,这可不像是应有的防卫力度。
半晌不见她回话,裴倾便又道:“想问的太多,不知从何下手?”
“嗯。”沈明嫣闷闷地应了一声,总觉得到了建川就像是反被这人拿捏了一般。
裴倾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浅笑:“自我们入建川地界,便已有人暗中跟随,至建川城中,跟随的人便更多。”
“有人跟踪我们?”沈明嫣有些惊讶,她自然是没感觉到的。
“不光是跟踪,还有调查,我们在金州做的事,你的身份,都要查。”
“所以河伯才知道我是……”
裴倾点点头:“只不过你特殊些,你是我带来的,就算他们查到问题,也要让庄主来决定。”
“庄主就是那个陈长逸?”
“不错。”
“可是……”沈明嫣皱眉,这件事被裴倾说得这样容易,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不是想问,为何他们在建川行事如此不拘小节?”
“建川在大梁地界,他们身份特殊,却好像完全不受掣肘。”
“陈长逸经营多年,若非有些本事,又怎敢在建川城内建起这座菁芜山庄?建川明面上虽还归大梁治下,但说是单独的一座城也不为过。陈长逸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我只以为北边有苍戎人,才不安稳,如今看来,如金州、建川之地,早已各自为政,只怕往常也是阳奉阴违。”
裴倾笑了出来:“不然你以为祁珩为何要推行新政?大梁立国日久,那些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勋贵早已成了趴在这个偌大国度上的蛀虫。他们若不除,寒门便难出贵子,百姓也要备受盘剥。”
沈明嫣倒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上看待这件事。
前世她总以为祁珩一门心思地搞新政,是因他乃新帝,年纪又轻,他要有个办法从那些朝堂上的老人中夺回权力来。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皆是如此。
对她而言,祁珩薄情冷性,但对大梁而言,他却走出了改革的第一步。他许有私心,可谁能没有私心呢,论所作所为,他确是对得起大梁的百姓。
“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你与祁珩皆是为了大梁万民,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