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手术台。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手术,所要做的只是切开——埋入——加工——缝合。
“你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安东尼用食指敲着空气中的模拟架子鼓,“你打了麻药的。”
“反正所有的手术差不多都是这样。”苏云檄微笑着说。他将那枚全息相框放在耳边摇了摇,听着其中的响声。
“也许吧,”安东尼打了个收尾的节奏,探过头,盯着苏云檄的后脑勺,“但说真的……这手术做得可不怎么漂亮。”
苏寻烽不能更同意了——那片后脑勺被削去头发,鼓起了一块菱状的金属凸起,凸起的中央是一个碍眼的黑色接口。
“呃嗯……多看几眼其实也还行,”安东尼似乎想说些好话找补,“能让我想起那种……复古未来主义,机甲朋克啥的……”
苏寻烽知道,这是因为研发舱的规定,才导致云檄被迫安装技术落后的有线式脑机。不过云檄始终乐呵呵的,甚至配合安东尼的玩笑话演起了汽车人,显然并不在意脑机的美观程度如何。
等到再晚些时候,安东尼已经睡熟,苏云檄悄悄爬了起来,录起了日志。
“……老哥你还记得么,我小时候和你说过,我想当个光客……我一直觉得那挺酷的。”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确实挺酷的。我现在大概算是个入门级的了?不过你肯定会指责我太过冲动……”
“我处于强制休假中,为了恢复和适应……我非常期待之后的工作,我都无法想象——你能想象吗?那有点像人体与机械义体的联结,但我是要和一个人工智能——噢,不行,这些话他们是不会允许我发出去的……”
苏云檄小声嘟囔着,删掉了之前录好的那些内容,重新录制了另一个苏寻烽曾看过的,平淡无奇、未涉机密的版本。
大概四五天后,苏云檄回到了核心研发舱,浑身裹满了“接管”的灰色布片。与他哥当初不同的是,他不需要灌满水的浴缸便能漂浮。他的整个脑袋都已被那盏面盔箍住,触须般的线路在后脑勺的位置小幅飘动。
梅尔也在场。她将那些线路与舱壁面板中的多个接口连接完毕,朝角落里的上校投去探询的目光。
上校点了点头。梅尔轻点两下屏幕,启动了某个程序。
计算设备内部嘎吱作响,缝隙中吹出了阵阵暖风。透过舱壁中央的那一扇连接半球形腔室的小窗,能够窥见无数光斑在芯片织网中缭乱地飞窜。
苏寻烽瞪大了眼睛——他注意到云檄身前的空气似腾起热浪那般,怪异地发生了扭曲。
“怎么样?”上校迫切地问道。
苏云檄没有回答。而这时,苏寻烽看见了曾经只有云檄所能见到的景象:
起初,那似乎是一棵树,错综万千的根须纠缠着人类历史的因与果,向着或可预见的未来探生出银色的枝蔓。
渐渐地,树根盘绕成海豚的尾鳍,在无尽汪洋中翩游成一对足腿。枝蔓则向着在海天相接的那另一边,化为洁白的翼翅铺满苍穹,又化为弹奏着微风的掌指。
苏云檄缓缓伸出手,在他身前的,是姿态婀娜的油画,是栩栩如生的塑像,是广告模特,是动漫形象……尚未被定义的女神以千万种面貌瞬息变幻着,直至与苏云檄两掌相合。
花落纷飞,长发披散。高升的圆月与海面的倒影,消碎在雨滴泛起的涟漪之中,浮现出一双渐渐苏醒的眼睛。
“诗蔻蒂?”苏云檄无声地呼唤着,与之相视。
一团光雾阻隔开了现实与虚幻,苏寻烽很难看清诗蔻蒂的样貌,但她无疑有着如真正的女神那般摄人心魄的美艳与威仪。
“真实……”
她同苏云檄十指相扣,辉光在她的皮肤下流淌,荡漾出难以名状的笑貌。她的声音极不真切,宛若耳语,令苏寻烽联想起晨梦未醒时窗外的鸟啼。
“活着……”
她挪移着彼此相扣的手贴近苏云檄的胸口。芯片织网中的光稳定了下来,随着苏云檄的心跳有节奏地律动着。
“怎么——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上校见状,赶到苏云檄身边。苏云檄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显然已经被诗蔻蒂彻底迷住了。
“上校?”梅尔盯着其中一块屏幕,提醒道。
上校扭过头,看向那些屏幕上飞涌的代码和矩阵。“天啊,天啊,”他激动难抑地说,“它在自我完善模型!元学习能力居然能够如此跃升,简直不敢相信……”
“上校,”梅尔依旧紧盯着那块屏幕,上面是有关人体的监测数据,“他的血压上升,体温过高,已经有轻微皮下出血——上校?”
“不行,还不够!”上校把脸贴在屏幕前,眼中闪烁着淘金者那般狂热的光,“看这儿!它还在以自己的方式改建数据库索引,再给它一些时间……”
梅尔拧动面盔后方的一枚旋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