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拼尽全力,做万全之策,应对即将到来的除夕宫宴。
这一切,柳月明还不知晓。
等她知晓的时候,已经身处除夕宫宴。
按照原定计划,她扮作女使,跟在赵炯身后,看官家坐在龙椅上,看皇后娘娘满头金钗,看原本属于贵妃的金丝楠木椅上空无一人,看一群皇亲国戚溜须拍马,看沈涤献《盛世图》,看歌舞升平……
一切就这样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突然,官家开口了。
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沉寂。
柳月明这时候看见同顾怀宁坐在一起的顾敏中。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比周老爷子年岁还长一些,鹤发童颜、身高不足七尺。
这么好的日子,顾怀宁竟然神色冷淡。
官家说,“今日是除夕,能与诸位爱卿同乐,实在难能可贵。”
柳月明听出来,他声音有些颤抖,像是用尽全力,拼凑出这些字。她扫了眼在场的其他人,没察觉出异样。
众人附和,“谢官家恩典。”
“从今日起,顾爱卿任右相一职,朕想,诸位应该没有异议。”
官家话音还未落尽,众人已经纷纷看向顾敏中,他却如老僧落定,面色如常,看不出内心情绪。
杨思忠卸任时,官家指派周崇长子暂代左相一职,当时已经有很多人有异议。毕竟年岁不高,难担大任。今日又如此草率,实难让人信服。
不过,枪打出头鸟,在柳月明环顾四周的这段时间里,还没有任何人敢发言。
她瞥了眼沈涤,他也看向顾敏中。她又去看赵炯,赵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又去看赵季臻,赵季臻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柳月明意识到,顾敏中真的回来了。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杨思忠刚刚退位,周崇年老,官家身体日渐病重,他就选了这个时间回来。
与其说是官家让他回来做右相,不如说这一切,都是他顾敏中早就安排好的。
柳月明突然想到那日,顾怀宁送柳善德回家的情景。他说他是从会稽郡回京,在城门口偶遇柳善德,说不定,就是他们,将柳善德从画院带走的。
她看向顾怀宁,他坐在顾敏中身边,眼神清澈如湖面。她很难想象,就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从他到京城,不过几月有余,就已经成为礼部尚书。
或许,从他进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是会稽顾氏下的一盘棋。
他连杨思忠都瞒过去了,他还去柳府祝她生辰快乐。他们都以为,他是个名声很好的后生。
柳月明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以后,他们和顾怀宁,就要站在对立面了。
她这样想的时候,又听见官家开口,“宫廷画院人才济济,今日不仅沈艺学画了《盛世图》,崔待诏也画了《仕女图》,还有柳待诏的这幅《万松山》,朕看见这些画,就仿佛看见大好河山国富民安。”
“来人,赏。”
柳月明看着他们三人谢恩。
原来,她以为的献画,是这个作用。
她以前看过很多研究,说宫廷画院的画师们,为了个人升迁和钱财名声,也会做一些粉饰太平之举。
沈涤说过,当今天下,民生凋敝,可他偏偏献《盛世图》。
若说杨思忠在世之时,他献此画是为了扳倒杨思忠,那么现在杨思忠已经远离权力中心了,他还要献画,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得到官家赏赐?为了个人前途?
那,历史上的沈涤,恐怕要让导师失望了。
或许,从今以后,他也走上了杨思忠的道理,最后成为另一个杨思忠。那么,这样的沈涤,历史留给他十六个字,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可是,柳月明不相信。
按照她对沈涤的了解,他绝对不会为了俗世声名违背初心。
柳月明的目光随着端着赏赐的东西的黄门们来回,他们三人顺理成章接过去。
崔岩她可以理解,柳善德她也可以理解,只有沈涤,她以为自己很了解的沈涤,这时候,她却想不明白了。
除夕宫宴继续进行着。
官家突然笑着问,“沈艺学,你那个女学生呢,今夜怎么没跟着你?”
说完又看向柳善德,“对了,善德,朕记得,她是你家的姑娘。”
柳善德立刻像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他迅速看了眼沈涤,“回官家,正是小女。”
沈涤预料的事情终于来了。
他自入殿后就一直在找小女儿,可惜沈涤是一个人来的,他又一直没等到时机问。
柳月明就听见沈涤回答,“画院的兼职生而已,不适合出现在宫宴上叨扰官家和诸位大人同乐。微臣命她在画院温习功课,认真准备三月份的入院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