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柳府时,天色尚早,沈涤决定去御河两岸走走。御河又名金水河,是京城的母亲河,东西走向,穿城而过。河两岸遍植杨柳,店铺林立,是查看民情的好去处。
在画院谋职,需要一定的威望才能尽量平安无事,而威望来自于个人能力和背后的权势。沈涤深知杨相已经弃他,想狐假虎威仰仗他的权利地位几乎不可能。事到如今,他只有靠自己的能力。
《百官图》是他进入官场的一块敲门砖,已经用过成了往日辉煌,他必须创作出一幅旷世之作,在画院树立权威,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
官家喜欢盛世太平,他决定投其所好,画一幅盛世太平。
沈涤经过一条巷子走出清河坊,沿着御街向东而行。因为天寒,街上人比较少,他一个人默默往前走,转头看见了顾怀宁。
他和他的姐姐站在李记肉铺前,同掌柜说话,像是在买肉脯。顾怀宁也看见了他。
沈涤和顾怀宁其实没见过几面,他入京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白鹿书院,顾怀宁才入京不久,去杨府拜会时曾经见过一面。
他很清楚顾怀宁出现在杨府的原因,杨思忠是聪明人,他不可能将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从各地网罗人才,出资资助白鹿书院,都是这个目的。
只是沈涤有一点没想明白,会稽顾氏,大家士族,恩荫数十载,一直在会稽郡发展壮大,未曾将势力范围扩大到京城,怎么顾怀宁一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走过去,顾怀宁迎上来,两人拱手作揖,互相问好。
“顾公子好。”
“见过沈先生。”
“怀宁久仰先生大名,今日柳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先生不仅读书好,骑射也是人中龙凤。”
顾怀宁是世家大族出身,自幼得儒学大师教诲,行事言语从不落于窠臼,喜怒哀乐也不行于色,他站在沈涤面前,从容不迫,风度斐然。
“顾公子谬赞。”沈涤又拱手回礼,寻常时刻他一向不善言辞,只将礼仪周到,其他不愿多分一点心思。
顾怀宁入了杨思忠门下,日后在朝堂上也会成为他的掣肘。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事不关己的同僚,他虽有心拉其与天下寒士同伍,考虑到他的出身和目前两人熟稔程度,还是暂时搁置为好。
所以他不需要像有些人一样,对新上任的枢密院编修溜须拍马,也不需因他是杨相门生而剑拔弩张。只如同眼前这般,各司其职便是最好,待到时机成熟,自然有办法识清真面目。
“怀宁在会稽郡时便听闻先生高风亮节,从不收徒,不知今日为何收了柳小姐为徒。”
沈涤在福宁殿的所作所为,顾怀宁早已经听说,有一点不明白,既他已经违逆杨相,又为何收柳月明为徒。京城谁不知道,柳善德是杨相同乡。
他这样若即若离,是存了何种心思。
关于这个问题,那日走出福宁殿沈涤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还同柳善德夫妇说过,日后若有人问起,便用同一套说辞。
“沈某曾寄居柳家月余,他们一家人对某与老母亲关怀备至,特别是老母因年老体迈行动不便,疾病缠身,他们亦照顾得十分周到。为了报答他们,沈某答应柳夫人教授柳姑娘一二。”
顾怀宁面上神情未变,心中却很是佩服。他以忠孝仁义作答,世人即便有再多猜测也不能提上台面,而且只得夸赞柳善德一家人善良仁义,他沈涤知恩图报,再有甚者还可以联想到杨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们二人一位是杨相的同乡,一位是杨相的得意门生。如此一来,天下之人定会将这段美谈安在杨相身上。杨相未出面而得一好名声,天下有识之士纷至沓来,自然不会再计较福宁殿之事。
顾怀宁不由感叹,沈涤不愧是沈涤,未雨绸缪,运筹帷幄。
“见过沈先生。”买好肉脯的顾盈盈走到两人面前。他们才在柳府一起玩过投壶,虽只是点头之交,但也不至于陌生。
“见过顾姑娘。”沈涤回礼。
“先生今日可还有事,若无事,可否赏脸驾临敝府饮茶。”顾怀宁有意相邀,“怀宁才从会稽带来的石筧茶,别有一番风味。”
他处处自谦,恭敬有礼,若是一般人定会觉得却之不恭。可沈涤不会,他没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而且在未弄明白他们此行目的之前,也不想过快同会稽顾氏有过甚牵连,他拒绝了。
“沈某出府已经大半日了,实在放心不下家中老母。今日就不同去了,谢顾公子盛情。”
看望老母亲是正事,顾怀宁自然没有理由再邀请他,只得再次行礼告辞,同顾盈盈一道往回走。
“沈先生是故意拒绝的。”顾盈盈聪慧,一眼便看出来沈涤的意图。
“谁说不是呢。”顾怀宁轻笑,“不过阿姊不觉得这位沈先生不同于常人吗?自我们在京城落户,又常出入杨府,有多少人明里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