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柿子树上,枯藤老树顿时像染了色彩,五彩斑斓。她站在那里不说话,越看越让人觉得,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沈母察觉到异样,睁开眼,看见柳家二小姐,忙起身招呼,“二小姐,您快请进,快请进。”说完还不忘怪罪沈涤一句,“你这孩子,小姐来了都不知道说一声。”
沈涤笑着迎向柳月明,“二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柳月明指了指翠云,“天气越来越冷,娘让我来给伯母送床厚被子。”
沈涤这才注意到翠云手中的被子。
沈母带翠云进房去放被褥,柳月明和沈涤站在院子里。没有人说话,冬日的院落很安静,安静的像平静的湖面,让人都不忍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柳月明想起昨日沈涤教她的功课,“老师,今日要不教月明写字吧。”
不读兵书,不写策论,只练书法。从最基础的横平竖直,到笔走龙蛇的狂草。她想知道沈涤笔力如何,可担得起遒劲二字。若担得起,那她便可在传记中加上“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八字。
沈涤以为她读书累了,便说好。
她是他第一位正儿八经的学生,想到她还有为数不多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因沈涤常有事外出,以往的功课都会在午后才上。今日碰巧,又没有什么急事,他们到西厢房铺开纸笔时,太阳才堪堪挂在院墙上。
父母还没离婚的那几年,柳月明上了几个学期的书法课。那时候小,对练字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老师教什么她就做什么,照葫芦画瓢,倒也学的很好。
她看沈涤提笔的姿势,知道他应当写的很好,比她好上很多倍。
今日写小楷,从《灵华经》开始。沈涤选了支紫竹羊毫,柳月明也跟着选了一支。她见他立在书桌后,右手提笔,左手负在背后,点墨成字,缀字成句,成篇累牍只在一息之间。
沈涤落笔,沾了软墨的羊毫支在笔山之中。墨迹未干的《灵华经》在桌案上铺陈开来,庄严肃穆中透着隐隐虔诚。她不再需要问他行书、草书的章法要领,她已经知道沈涤善书。
沈涤,字佑安,咸宁元年生,永嘉郡青田县人。善书画,累迁左丞。
清雅居的书房内,柳云深早上来给父母请安,一同用过早膳后,被父亲留了下来。
“云深,画院最近有个空缺,你……”柳善德话到一半又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可他家世代作画,从未有靠读书致仕光荣耀祖之举。官场险恶,不是云深凭借一人之力就能力挽狂澜,独善其身的。柳家传到他这一辈,只有云深一个男丁。若他有什么差池,他柳善德去了九泉之下,没有颜面面对祖宗。
柳云深知道父亲的心思,可他不喜欢画画。小时候父亲为了培养他,逼着他在书房里,十天不允许出门,他还是一幅画也作不出来。可能是他天生愚笨,画画不好,书读不好。好在他喜欢读书,这才能一直读下去。而且他希望自己能像沈先生那样满腹经纶,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可父亲总是想他继承柳家衣钵。
“爹,您也知道的,我不喜欢画画。”柳云深再一次直截了当拒绝父亲,希望他不要再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他想读书致仕,报国救民。
“可是……”
可是云深啊,仕途哪是那么好进的,多少人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直到须发皆白、家徒四壁,也没得到一官半职。柳善德最终未能说出口,罢了,不入画院就不入吧。他知道这个儿子和自己一样,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为父如今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读书,要去朝堂搏一搏。”
柳云深点头。
柳善德起身,走到儿子面前,右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左肩,“既如此,那便大胆地往前走吧,不要回头。为父虽然不在官场,但至少身在朝堂,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说罢,柳善德迈步走了出去。
柳云深站在原地,看着老父亲因长期伏案作画而日渐佝偻的背影,满头银发,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爹,儿子何尝不知道您的苦心。儿子只是不想再看您一人为了整个柳家耗尽心力。等儿子中榜,谋个一官半职,您在朝堂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是夜,柳善德告诉妻子,“还是办生日宴吧,多花点银子,办好一些。圆圆想要什么样的,就办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