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这一趟确实是白跑了。
他被人抬回来的时候,纳兹可几乎没认出他来。
“打成这样确实是过分了点……但对方给出的赔偿对你们来说已经相当丰厚了,人已经走了,索性收下钱,体面地把他送走吧。”
过分?
这是可以用如此轻飘的字眼来形容的伤势吗?
纳兹可在老师的尸体旁缓缓跪倒,几度伸手,却愣是不敢去触碰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面孔。
他自己也是学医的人。
他甚至能通过尸身的模样,清晰完整地还原出老头当时是如何被人踹倒,被何种武器,以怎样的角度怎样的力道被人殴打至此。
帝普森·杰菲斯特是个老人。
他再怎么要强,再怎么蛮横,也……也不该被别人这样对待。
这冲击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来说太过剧烈,他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甚至听不清耳边的警备员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阵突兀又连续的滚落之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洛维莎!”
本应卧病在床的妹妹居然从台阶上滚落,纳兹可惊魂未定,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可这时的洛维莎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面带惊恐地注视着老人的尸身,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劲地朝那个方向抓挠,嘴里十分激动地在喃喃着什么。
还没等纳兹可出声安抚,她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抽搐截断了所有的动作。
拼命往前伸去的双手,如同断线一般猝然垂落。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小诊所内的空气一时死寂如坟。
只有纳兹可清楚地听到——
他的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嘣”地一声断裂了。
***
不久之后,诊所关闭,那位灰发的小学徒也消失了踪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说那孩子接受赔偿了?”
“那不然呢?听说对方可是南边侯爵家的人,老杰菲斯特孤家寡人,还敢跟他们抢东西,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而且别的也就算了,那两孩子他可是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眼瞅着小姑娘的病有救了,他能不去拼一拼?”
“哎,洛维莎那孩子也真是命苦,本就在发病,又骤闻噩耗,人一下子就没挺住。”
“造孽啊,那老医生一辈子都没子嗣,唯一的一点惦念都给了那两个孩子了……哎,说起来,他的遗嘱后来是不是你给纳兹可那孩子送去的?”
“是啊,那老家伙知道自己岁数大了,大概就是防着个万一,所以事先把财产和地契都留给他唯一的学徒了。”
发言的老者与帝普森多年邻居,也算有些交情。他坐在一群邻里之间,“叭叭”地抽了几口烟斗,不无叹息地感慨着。
“其实走了也好。遇到这样的事,不换个环境,这日子实在是太难捱了。”
“是啊。毕竟出了人命,那边给的赔偿还算有些数目……希望那孩子拿着这笔钱,去别处好好生活吧。”
这些老邻居们惋惜着,哀叹着,甚至帮他们痛骂着——可完了之后,他们依然只能关起门,小心谨慎地继续去过自己的日子。
若是勤俭度日的话,纳兹可手头的那些钱,也足以支撑一个普通人几乎半辈子的花销了。
他确实是换了个地方准备重新开始。
但……
他所选择的那条路,并非通向平静生活的坦途,而是一条前路未卜,仿佛独身攀崖般凶险的复仇之路。
是的。
开什么玩笑。
凭什么手眼通天之人就能草菅人命?
都是一双手两条腿的人类,他们比老头和洛维莎高贵在哪儿?地位?权力?
哈。
哈哈哈。
那种东西确实好用啊……但,再怎么呼风唤雨的人,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永远不生病不是吗?
本就聪慧的少年考入了当时国内最大的医学院,以近乎殉道者般的虔诚和专注,几乎没日没夜地吸纳着与医术相关的任何知识。
当得知这世上竟有能让死者复活的魔法时,他原本欣喜若狂。
“复活?诸神殿最高阶的神官或许确实能施展相应的魔法,但我听说那种法术对被复活者也是有要求的。除了必须刚死不久外,被复活者的体质也必须十分强韧才行。不然以那种会消耗大量生命能量的法术,太过脆弱的对象可能会直接灰飞烟灭哦。”
当从专业的教授那里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后,心中一直挣扎燃起的最后一点火苗,终于被无情且彻底地掐灭了。
这个世界,居然连超脱于世的神明都更青睐强者。
这种熟悉的、给予了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