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去看,却原来不过是一阵急雨,噼里啪啦往窗户上面打。窗户外面那些树影,变成俏愣愣的鬼影,龇牙咧嘴要破窗朝她猛扑过来似的,香芝害怕,跑过去将两幅窗帘刷刷合上,窗帘是极厚重的法兰绒,深沉的蓝色,金色的流苏向下软软坠着。窗帘拉得不紧密,香芝从两幅窗帘的缝隙还是看见外面漆黑的一片,总像是藏着双眼睛静静的窥视屋里的一切。
由于牌局结束得晚,香芝在映山歇了一夜,她有择席的习惯,一晚睡不踏实,天刚蒙蒙亮她就起了床,跟樱桃说过一声,就安派了汽车送她回去。
车子到了巷子口,她没让司机转进去,提前下了车。刚下车,一刹那间脚下就生生顿住了:“二哥……”
这长长的古老的青石巷道,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石墙上,不远不近地站着。空气中薄薄的晨雾令她有些恍惚,以为是梦境。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长,半年未见,却像是已经历劫过万水千山。他也略觉得诧异,看着她身后扬长而去的汽车,许久才看向她,脸上微漾起笑意,说:“好久不见。”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香芝顷刻间泪水就夺眶而出,他着了慌,慌慌张张跑过去就要拿袖子给她擦脸,香芝却转身躲过了,自己用绢子将眼泪擦了。沈裕堂好声好气地哄着说:“我知道是我不对,全是我的错,好不好?”
香芝这才看向他,声音还是哽咽的:“那你说你错哪里了?”
裕堂想了想,支吾着道:“不该不给你消息……对不对……一定是的……”
香芝想起这段时间的心惊胆战,险些又哭出来:“我还以为你死……若不是我去了沈……”说到这里,话锋一顿,伸手将他推开,“你是福大命大的人,断然死不了,不过,谁知道你有没有藏其他事情呢!”裕堂被她手上一推,却捂着胸口,闷哼一声,香芝慌忙问:“怎么了?”
裕堂却正经起来,差点就要赌咒发誓:“我从来没有对你藏过事情,若真是要藏,那一定只能是不好的事情。”
香芝怔了怔,神色反倒忧郁起来:“你报喜不报忧的毛病,才最是教人担心!”
香芝却只是叹口气作罢,
眼前的他,整个人比过去清瘦,面容甚至带着点病态的黄色,香芝知道他从来不会提发生在沈家的一切事情,这段时间的经历也不好刨根究底地追问和责备,人能完完整整的回来,已是最美好的事情。香芝拉起他要回家,裕堂却顿住脚说:“我昨晚才回来,路上匆忙,也没备什么东西,这会儿就不进去了。”
香芝怔了怔:“你守了一夜?”
裕堂说:“是啊,想你每日早上都会出来买早点,想碰碰运气。”
香芝才想起刚才映山接送的汽车,不知道他认没认出来,或者作何想法,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从哪里跟他讲,该不该讲。毕竟沈家的一切都是插在两人心中的一根刺,不拔会疼,拔了又或许会血流不止。他没有刻意地问,香芝也没有刻意去说,院墙里的一簇迎春花藤长势热烈,翻过院墙,沿着墙壁倾泻下来,枝条垂得极低,伸展着要伸入尘埃里一般,香芝好像隐隐约约预见到两人的命运,向下的,一种不好的预感。
香芝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她没有刻意抽回,他也没有有意放开,好像做一些跟小时候一样寻常的事情,他们才能保持这种寻常的关系。香芝只是问:“你往后还会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