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薄云,柔和的晨曦缓缓移过雕花窗格,碎金一般的光,徐徐笼在他俊秀的眉骨上,朦朦胧胧,静默如雾。
他嗫嚅着唇,到底什么也没说。
阿蝉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的湖面,微澜漾漾,碧波泠泠。
“告辞了……”她转身离去,任微风拂纱,衣裙轻摆。
从湖心水榭回来后,阿蝉一直坐在书案前继续琢玉,她虽然擅长作画,但并不是碾玉高手。
手里刻的方田玉石,拙朴得近乎粗糙,那歪七扭八的纹路,大小不一的坑洞,大有暴殄天物之嫌。
“大小姐,这一块方田石就价值百金,你想要什么样的玩意儿,咱们找工匠去刻嘛……”时晴瞧着心疼,都刻坏两个了,再刻下去,就彻底不值钱了!
阿蝉没理她,依旧聚精会神地雕琢着第二块玉石。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从江母手下篆刻出的江念慈,能力卓越,性格冷硬坚韧,内里狠辣无情,与其说他懂得知恩图报,不如说他明白攀附金陵侯,是他最好的选择。
玉是好玉,可惜已经被人雕琢坏了。
时晴听着大小姐的刻刀划在玉石上,阻滞的“噗”声拉下,就知道又划错了一刀。
她不由苦着脸,抬手捂住了耳朵。
而大小姐只是好整以暇地笑笑,又就手多凿一个小洞。
谁家做的骰子,一面有十几个点儿的?
赶在与白柳叶用午膳之前,阿蝉刻好的两个玉石骰子,每一面的点数都无规律,多则十数个,少则七八个。
还剩最后一块方田石,阿蝉手持刻刀望了许久,最后一刀不落,揣进袖里。
时晴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好歹留了一个好的。
“江家母子的事,云雀跟我说了,你想怎么搓弄他们?”白柳叶停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手。
“他们母子都是极聪明的人,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知难而退,与其当面打脸,不如顺其自流。当他们与唾手可得的机会失之交臂,而曾经拥有的也不复存在的时候,所有希望一一坍塌覆灭,慢慢陷入绝望,余生都在痛悔,那才是极致的报复。”
阿蝉虽然心慈,到底不是真的善男信女,若教江家母子得势,无疑是让世间多了一个沽名钓誉、恃强凌弱的奸雄。就算不为自己出一口气,也绝不能让这样的人出头。
“到那时候,一生不得志的江念慈,恐怕会改名叫江恨慈了。他会将毕生的不幸,都归咎于母亲的狭隘和愚昧,孝子的帽子只怕也戴不好了。”白柳叶点出了阿蝉话中未说透的地方,这才是报复的最终结局。
阿蝉点了点头,德无细,怨无小。纤介之仇必报,一饭之恩必酬。快意恩仇,才能让自己活得痛快。
谁让他们惹自己不痛快呢!
午歇过后,阿蝉让时雨换上了自己的衣裙,将她改扮成半遮面的医女墨姑娘。而自己则浓妆艳抹,珠翠罗绮,突出的就是一个庸脂俗粉的女纨绔形象。
白柳叶见她这副模样,会心一笑:“跟个求雌的花孔雀似的,也不怕把好男儿都吓跑了。”
阿蝉将袖子一撸,大马金刀地一坐,满不在乎地说:“我就这样,爱谁谁呢。”
东山的凝香亭是本次茶会的品茗之地,也是金陵守备府中最大的亭子,重檐八脊,气势雄伟,犹如金龟之背。亭中有朱漆大柱八十八根,八面各有楹联匾额,都是金陵名士款题的文字。
当江念慈提前二刻,推着母亲来到这里时,才发现这里十分阔大。亭中摆了百余张茶几并蒲团,到场的人中,并不止他一个未婚青年,还有不少是他结识的官家子弟和两榜进士。
而他在府中多留了一日,竟还一点风儿都不闻,金陵侯还请了这么些人!
大家彼此也不过点头示意,就争先恐后地抢前排坐席,纷纷整衣敛容,正襟危坐。
原本对入赘金陵侯府多有疑虑的他,此时却有些唯恐落于人后的慌张了。低头一看自己尚未干透的粗布长衫,心下更忐忑了。他忙推着母亲上前,坐到了第二排边缘的位置。
有黄门执事在主位前放下了一道湘妃竹帘,又有人沿阶铺设地毯,几人张伞掌扇,几人捧盒端盂,引领着一位锦衣华服,长裙曳地的千金小姐逶迤而来。
而小姐的身侧,一边站着手持拂尘的双环丫鬟,一边站着手掬漆盘的蒙面医女。
恰是他推进河中的墨姑娘!
江念慈又惊又怕,若非还存着一点奢想,早就陪母亲告辞走了。
墨姑娘一定将自己的行为向主人告发了,自己甚至在她落水后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独自窜逃!
他惶恐疑惧,一时不知所措。
反倒是江母镇定自若地安慰他说:“我儿莫慌,没事的。墨姑娘人微言轻,未必敢让人知道她落水的事。挖出萝卜带出泥,你是赘婿候选,她若还想得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