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子时,孟汀如约而至。
但木烟不在乐坊,他只好勉为其难摸进人家闺房里头,端着蜡烛环看四周。
她不认他。
他想知道是何缘由。
先从屋子的摆设开始审视,他要趁房间主人回来之前,找到“证据”。
雪姻的屋子,他住过。梁上常常挂着银铃,用白纱做挡,分了寝间和茶间。
若是平日里开着门,风来时,梁上银铃会叮当作响,下雨时,屋外房檐四角垂下的引水铃也会奏响乐章。
可眼前这间屋子,并无半点从前的痕迹。
良久,孟汀坐下来,心里着实烦闷。
他昨日熬夜,今日又熬,一坐下困意便上头,不知不觉倒下,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雪姻在说话。
她说:“嘘,里面有人。”
他在黑暗里勾起唇角,五年不见,雪姻变警惕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人指的是他。
门开一瞬,人影翻出窗户,木烟脚步一顿,须臾落下。
男人站在门边,眼睛却看着窗外:“有事叫我。”
“好。”
木烟坐到床边,等到外面脚步声远了才开口:“将军,下回要走,记得把烛台放回去。”
窗边传来咚的一声,不知是什么撞到了墙上,她起身走到窗边,低头一看,正是孟汀捂着脑袋,身子一僵。
显然刚才那声,是头撞了窗户。
他垂手,仰头与她四目相对:“雪姻,许久未见。”
木烟半身倚在窗边:“将军你又忘了,我叫木烟。”
她分明知道他的名字,却一口一个将军,像是提醒,又像是故意疏远。
孟汀缓缓起身:“不,你是雪姻。”
木烟笑了。
他比她高许多,何况她此时是半倚在窗边,只得微微仰视。无妨,她仰视惯了。
清冷月光尽数洒进她眸中,依旧深不见底。
孟汀突然倾身撑在窗台上,木烟没退,他也没再往前,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他偏头抬手,吹亮了火折子,火光从木烟眼前晃过,停在了右眼前面。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
幽深琥珀一般,与常人无异,如果是雪姻,那里应该是清澈泛蓝光的宝石。
真的是他认错人了吗?
“炙烤伤眼,将军,是要木烟变瞎吗?”
孟汀慌张盖上火折子,往后退开:“失礼,看来确实是我认错人了。木姑娘,告辞。”
木烟微微颔首,静静与他对视,即便那只眼睛与雪姻不同,但那张脸却极为相像,孟汀不敢再看,转身蹬墙上树,转眼间消失夜里。
良久,木烟轻轻叹气,起身走到床边,点燃了桌上的还未燃尽的烛台。
火光亮起,那是他方才见过的亮光。
“花寒,进来。”
进来的是那个满脸疤痕的男人。
“阿姻。”
“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
四年前,京城。
雪姻整整昏睡了一年,醒来后,从花寒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的一切。
“无名山塌,无殇河毁,圣地不复存在,莲族上下无一幸免。”
唯一活下来的,只剩他们。
这一年,花寒专门请人贴身照顾她,吃穿用度都是上品,花家余下的钱财已是挥霍一空。为了方便照顾,他在京中开了家小医馆,每日除了看诊赚钱,便是在她房中守着。
雪姻听完,沉默许久。
她从床上下来,因太久没活动,双腿萎缩得厉害,一时站不稳重重摔倒。
花寒伸手欲扶,却见她抬手示意他退开,仅仅只是从地上起来,她就折腾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之后几日,她拄着拐杖能勉强走几步,为了尽快恢复,每日都在院子里来回走个不停。
丫头吴霜被她赶出来,每日只得远远看着,只有雪姻摔到地上时,她才敢凑过去。
然而被雪姻撵了好几次之后,吴霜赌气似的不去扶了,常常跑到花寒面前,问:“她真是你妹妹么?怎么跟你一点儿也不像?”
在她眼里,医师可就温柔多了,还时常夸她做事利索呢。
花寒总是笑着,请她多多担待。
这天雪姻洗浴后发现自己心口处多了一块奇怪印记,她这才发觉,到处都没看到镜子。
问吴霜,她说:“你可以到我屋里照啊。”
关上门,雪姻褪下衣物,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右眼变深了,不再是蓝色;心口处的印记像是陈旧的伤疤,类似蝴蝶翅膀,却只有半边;她的风摇不在手上,而她之前从未察觉。
雪姻慌张跑到前院问花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