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行随着代国公来到护城河旁,心中忽忆起第一次跟着刘崓来到这里,看白日黄云下雄关壮丽景象的心情,一时心中酸楚,竟几乎落下泪来,这一路代国公世子刘嵩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他的担心,也是她最害怕的——以刘崓那种桀骜刚烈的性子,能安安稳稳到达京城吗?
她明白,是否能保他安妥抵达京师,甚至之后如何为他洗清不白,都要着落在自己身上。
正思忖间,雍宁关城门大开,盛时行心中一阵喟叹,只希望刘崓这样的赤诚,不要反被代国公伤害。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节堂,却见偌大节堂空空荡荡,只有刘崓带着道简、刘冲迎在门口,一身齐整官服,既未着甲,也未带任何兵刃。
代国公下马,刘崓赶快上前执大礼拜过,代国公却没有相扶,只是冷然道:“想来你也明白,为父今日是来做什么。”
刘崓肃容称是,又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企盼:“儿子已经看过刑部的文书,然而儿子久蒙父亲教诲,父亲最明白儿子的品性,文书上所说,父亲真的相信吗?”
盛时行站在代国公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只是看刘崓的样子,已是心如针刺,须臾后,代国公浑厚的声音响起:“逆子,朝廷若无明证,怎会着三法司来拘你!”
盛时行闻言大惊,刘崓亦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光芒倏然而灭,又看到代国公背后的盛时行,更显三分伤色:“所谓明证,可否请盛御史明示?”
盛时行心中难过,此时却无话可说,只能转头找平郎中要过那个匣子,当众揭封打开,众人定睛看时,匣子内竟然是御赐的那支金节钢鞭,众人一时惊骇。
刘崓亦是一愣:“这不对,我的金节钢鞭还在,阿冲!”他喊了一声,刘冲马上心领神会,一路小跑进了节堂,不多时捧着刘崓的金节钢鞭出来,刘崓反手接过对众人道:“证物是假的,我的兵刃在这里!”
这诡异的情形,令众人都愣住了,林长史上前对刘达礼道:“代国公,看来此案的确有疑,是否……”
他话音未落,刘达礼却突然从证物匣里拎起那柄金节钢鞭,以雷霆万钧之力砸向刘崓,刘崓赶快抬手持鞭全力一格,双兵相交发出刺耳铮鸣,刘崓手中的钢鞭竟立时折断,代国公和刘崓俱是始料不及,代国公震惊之下来不及收招,刘崓却像是被眼前景象完全镇住了,竟是躲也不躲,众人一阵惊呼,眼见刘崓就要命丧自家爹爹钢鞭之下,危急时刻道简迅速冲到二人身边,来不及拔出宝剑,情急下抬手搭上代国公的小臂一拉一带,使出道家化劲,带得砸向刘崓头顶的钢鞭一歪,力道也泄去很多,刘崓似乎也回过神了,本能地抬起残鞭挡了一下,但还是被余威这一招结结实实扫到胸口,顿时脸色就白了。
代国公收了鞭一时无言,但事已至此再无转圜。
刘崓心灰意冷,将手中半截钢鞭一扔,苦笑抬手,平郎中见状露出得意笑容,示意三法司衙役上前,但到底不敢当着代国公给刘崓上镣铐,只是逼押着他往城外囚车那边去了。
平郎中上前对代国公行礼道:“既然人犯已拘押,下官就先去周全那边,下官自京师出发之前,东宫曾有嘱托,雍宁关军务就请代国公周全了。”
代国公颔首应了,平郎中到底畏惧他的虎威,赶快行礼离开了。
平郎中走后,代国公刘达礼似乎完全失去了刚刚那样的威势,蹙眉垂眸看着眼前断掉的钢鞭,竟然现出几分茫然和颓色,盛时行和林长史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许久,代国公才回头看了看他们二人,抬手一礼:“二位,某还要留在雍宁关安顿此处军务,押解那个逆子的重任就只能拜托二位了。”林长史和盛时行赶快还礼应承,代国公便一叹转向道简:“你随我来吧。”
盛时行却上前道:“大都督,此事到底涉及案情,军师是刘都统身边之人,许多事情下官还要问一问他,可否……”
代国公倒是通情达理:“那么我先去后堂等,稍后击鼓聚将一起说。”说完便举步进了节堂。
道简赶快稽首相送,盛时行又看了看林长史,林长史心领神会:“我先出去周全城外,你尽速吧。”
盛时行感激地点点头,赶快随着道简来到节堂内刘崓的书房:“军师,我们怕是马上要启程,你先把这边事情的原委跟我说了,另外你告诉诸位将军和代国公,我一定尽全力为刘都统洗清冤屈,你把他随身的兵刃都给我,特别是断了的那柄钢鞭,我这一路一定能发现什么疑点,向东宫求请重审此案!”
道简闻言长叹一声:“幸亏还有盛御史你在,好,我长话短说,首先,都统的钢鞭绝对是真的,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何会被那柄证物打断,但我们都统那么珍惜这御赐兵刃,睡觉都恨不得抱着,绝不可能被人掉包!另外……”
不多时,盛时行与道简作别,来到城外与押解队伍汇合,待队伍向前行了一段,看不到雍宁关的城楼时,平郎中对着后面衙役们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拿着镣铐上前:“长宁侯,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