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天寒地冻,一场雪落下,宫内朱檐金瓦顿时裹上了一层银装。
万寿宫东偏殿前,两名身着豆绿对襟小袄、梳着双平髻的宫女一面扫着积雪,一面小声聊着天。
“太后娘娘此番去寺庙中礼佛,怎的竟匆匆的回来了,且还带着个约莫十岁的小娘子?”
“听说那小娘子生得粉嫩可爱,颇为招人喜欢,且像极了嘉阳长公主,太后娘娘见她独自一人在寺庙中挨饿受冻的,一时心中不忍,便将她带了回来。”
“可打听清楚了那是哪家的孩子不曾?”
“打听清楚了,是忠勇伯府的千金,据说只是个庶女,不得阿耶阿娘看重,前儿个因与嫡女发生了冲突,便被送到寺庙中挨罚……跟着太后娘娘一道出宫的姐姐说,太后娘娘初见那小娘子时,她小小一个人缩成一团,跪在蒲团上祈福,小冻猫子似的,冷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真真可怜。”
这宫娥说着,语气中带了几分怜悯之意:“说来,也是太后娘娘与她投缘。若不是大雪天路难行,太后娘娘临时改道,去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寺庙中参拜,指不定还遇不上那小娘子。”
“不过,那位小娘子也算是时来运转了。能生得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惹得太后娘娘对她生出怜惜之心,往后,她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差了。只要她抓住机会,讨了太后娘娘欢心,日后自有大好前程。”
……
正殿隔间之中,揭开重重床帏,便可见一个小小的孩子躺在拔步床上,身上盖着一床银红绣花鸟纹锦被,只露了个小脑袋在外头。
她一张小脸五官精致、白嫩可爱,只是,长长的眼睫不断颤动着,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忽然,她似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睁开双眼,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还未来得及穿上底下人为她准备的卷云式高缦鞋,便急匆匆地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唤道:“大母,大母!”
自打被太后带在身边儿,她便十分黏太后,一阵子没见太后,便要来寻。
这也让原本打算暂时将小娘子安置在东配殿中的太后,最终决定在自己所居住的正殿中以书柜、屏风等围了个隔间出来,暂时供她居住。
太后听到这个声音,赶忙放下手中的念珠走了过来,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心疼地道:“小乖乖,莫怕,大母在这儿。”
回到宫中后,太后便换了一身常服,眼下身上穿的是玄色绣祥云纹袄袍,外罩枣红对襟比甲,一头银发梳成倾髻。
她神色和蔼可亲,瞧着与一名寻常富家老太太无异,只发髻上插着的一支累丝凤凰衔珠步摇彰显了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兴许有些人天生便有缘分,太后一见这小娘子,心中便觉亲近。
太后的爱女嘉阳长公主瑰姿艳逸、华茂春松,是这长安城中最为矜贵的一朵牡丹花,这孩子虽眉眼间尚是一团稚气,五官还未长开,却与嘉阳长公主幼时生得有七八分相似,隐隐可见日后的倾城之貌。
太后见了这孩子,便仿佛看到了当初还是只奶团子的嘉阳长公主,这让太后如何不对她心生怜爱?
说来也巧,这小娘子也在不知太后身份的情况下,对太后存有孺慕之心,一见了太后,便扑入太后怀中,唤了太后一声“大母”,而后抱着太后,哭得十分委屈伤心,呜呜咽咽地说着“大母,您怎么才来接我啊”。
太后当时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绞痛起来,仿佛当真平白多出个孙女似的,将她揽在怀中好生安慰了一番。
在打听清楚她的家世背景后,太后得知她名唤舟倚瑶,是忠勇伯府舟家庶出的七娘子,在家中阿耶不疼阿娘不爱,唯一疼爱她的大母已于数年前过世。初见太后之时,舟倚瑶将太后错认为她的大母,一是已记不清大母的容貌,二是她在饥寒交加之中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大母来接她了。
太后听闻此言,心中对舟倚瑶的怜意更甚,脑子一热就将她带回了宫中。
虽说这行为多有冲动,但太后并不后悔。冥冥之中,太后有种感觉,这孩子合该是自己的孙女。纵使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也有祖孙缘,舟倚瑶这张酷似嘉阳长公主的小脸,以及舟倚瑶对太后的软糯依赖,便是最好的佐证。
嘉阳长公主嫡亲的女儿丹阳郡主,生得与嘉阳长公主就并不相似,因着这一点,太后待这个外孙女,不如对嘉阳长公主其他几个孩子那般喜爱。
舟倚瑶靠在太后怀中,睁着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嫩的小脸不断滑下:“大母,我醒来时,没有看见您……我、我、我还以为您又丢下我了……”
她的哭并非寻常孩童那般扯开嗓门的哭闹,而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懂事而又隐忍的哭泣。
太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掏出一方帕子,为她擦去面上的泪痕,柔声哄道:“不哭了,乖,大母不会丢下你的。你再继续哭下去,大母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舟倚瑶闻言,这才渐渐止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