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药司的典籍库临近护城河边,潮气致使大批入库的医籍受潮。这几日司药司的女官都忙着清理誊抄损毁的医籍,再过些时日宫里要预备着年节,那时便迟了。
入夜,仍有几名女官留在典籍库的次间清点、誊抄。
何应婻清点好新送来的一批,摞好后放入运送暂存的箱柜里。她摁了摁眉心,问道:“今夜还有多少?”
“何典药,约莫有两箱。”
“左右没什么旁的事儿,今夜少做些也无妨。”坐在一旁同何应婻一起清点的周典药说道。
“不行。”
“为何不行?”周典药捶着腰,声音明显倦怠,“她们需一字不错的誊抄,花费的心神不少,你我也得清点无误,做好记录。这样一夜一夜的熬,迟早坏了眼坏了手。”
“若不是白日里耽搁了,何须夜里赶工?司药吩咐了明日交册子过去,今夜不做,拿什么交差?”何应婻蹙眉道。她自个儿也是累的,但不至于拎不清。
“抬新的过来吧。”周典药拗不过,只好妥协。她瞥了眼何应婻,缓和了语气道:“好了,难不成你还同我生上气了?”
“放心,我没生气。”
“那便好,不然待会儿干活可有的寂寞了。”周典药见搬医籍的人还没过来,突然问道:“欸,今日你去养心殿,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养心殿外殿有几名宫女起了疹子,王宜来喊的我,说是担心她们治不好,脸上难看。”何应婻心不跳面不红的随口扯了谎。
且不论王宜本就提醒过她,她心里也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宫里兜不住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改了原话,最后遭殃的反而是她。最要紧的是此事与陛下有关。
她反问道:“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好端端起疹子?其他宫倒不见这事儿……哦,只不过见你主动要去,以为是什么好差事,能在陛下面前得眼呢。”周典药心知何应婻的气性,不过几名宫女的脸,哪里会让她费心思去,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不是什么好差事。且安心做司里的活吧。”何应婻想到玉眠,心底总归还是觉得不公平。只是面上不对周典药表露。
“哎哟,明日我不当值,定要窝上半日。”
“快醒神吧,医籍送来了。”
***
从陆云安的住处回到自己的住处,玉眠脱下鞋袜缩在被衾内,屋中漆黑一片,连月光都没有透进来。感受着身上淤青疼痛,静听脚边猫儿的呼吸声。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劫后余生的实感。
黑暗中,她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唇瓣。仍在隐隐作痛。
所以……这是什么呢?算是什么呢?
她到底是该明白,还是不该明白。
那个于她而说几乎遥不可及的吻。比起那些责罚,她更在意的是这个对她来说算是残忍的吻。玉眠心中仰慕,却不想拥有这样的吻。
没有情意,她像一个玩物,而非活生生的人。
至少,她相信自己仍是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她又算作什么人,苟且偷生的懦弱之人罢了。
“喵喵。”
盼春不知何时到了她的后背,兴许是方才想得太过入神,没有察觉到它的动静。
“怎么了?是不是渴了?”玉眠放轻了声音问道。
盼春跳到她面前,慢慢蹭她的脸颊。有些痒,却很舒服。
怀中温热,不知怎么地,玉眠想到了梅园阁楼内的公子同她说的话。
他道:“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若是没有,也可以将我当作陪你说说话的人。”
他道:“初见你是,你与一只猫说话,脸上满是笑意。我觉得能有个说话的地方,你会开心许多。”
没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她会记得很久吧。
自阿宛离开后,玉眠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适应没有阿宛在旁边说话的日子,思念的时日已经超过了她们相识的日子。人总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分明也是可以的,却接受不了由热闹再回到沉寂。
十年,她早已习惯了一人,仍然抵不过记忆中片刻美好的相处。越想,越疚,越觉孤独。
年节前的最后一场雪下了,床榻上女子拢紧衣衫,彻夜未眠。
***
腊月二十四,宫中开始忙碌起来。教坊司、仪礼司的人紧锣密鼓的准备腊月三十陛下在奉天殿受百官朝贺的礼程,大渊宫张灯结彩,宫内安设鳌山灯,入夜燃放烟火,煞是热闹好看。
腊月二十九,金吾卫、锦衣卫增设了宫内巡防。尚食局提早预备着除夕夜大宴的菜品。
腊月三十日,玉眠换上了新发放的冬衣。自暖阁那一日后,玉眠每日随着外殿的宫女做些杂活,算是过了段不用惊心动魄的日子。
拿了十二月的份例,玉眠从采买处的内仕手里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