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湖上有一座万荷亭,亭中四面环湖,夏季悄临,湖中新荷初绽。日光晒干了叶面上的晶莹水珠,只剩朵朵淡白的花苞伏在清正圆润荷叶上。
江潇潇来时买了一杯酸梅饮,坐在亭中吹着细风浅浅喝着。
“你要同我说什么?”她回味着口中的酸甜,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人。
谢临意偷看了好一会儿她吃东西的模样,此时猝不及防被这样一问,先是下意识唔了一声,接着道:“其实我……我家中不仅仅在京城做官。”
“我都知道了。”她道,“我没想到你会来同我说这些。”
曾经有人为了几分利,把虚情假意说成情深意切,骗得她信以为真。当她幡然醒悟后,那个人又为了报复她,想把她拉进流言蜚语的泥潭中。
每次夜里回想,她觉得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
可到如今她总算明白,朝暮永不休止,日子还要继续。
没有一条泥沟能永远脏了你的身,抬脚跨过去就是了。
她不会因为过去的旧事永远不敢前进,也不会总遇到骗她害她之人。就像如今,有人信她敬她,对她再无隐瞒。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舌尖甜丝丝的滋味散尽后,便剩下满口的酸,她睫毛上下翕动,眉间微蹙。
谢临意查过李重言,他知道江潇潇口中的骗是指什么,眼前也即刻浮现出她与周五娘对簿公堂的情形。
那时他在后面看着,虽不全悉知事情首尾,可透过江潇潇澈净如炬的眸子,他第一次看出了一个姑娘眼中的勇敢坚毅。
如今,一想到在与她还未曾相逢相识的时候,她被人欺骗伤害,他就恨不得亲自把人抓过来打一顿。
看着江潇潇沉静的脸庞,他起身负手而立于她身前。身姿间是一如既往的快意与张扬,可面对她时,这些桀骜被层层褪下后,语气只剩至纯至诚:“唯有世间最没用的男人才会辜负一个女子。”
他拿出那日买下的珠花流苏簪子,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能收下吗?”
江潇潇看着那支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簪子,指节攥紧膝间衣摆,心中热浪翻腾。
眼前十里清荷,暖风吹的荷叶轻轻摇曳,她恍惚置身梦境,又不得不把自己生生抽离,“你来到章州,见到这时的我,可我没去过你的故乡,从未见过那时的你。”
她的半生,只生活过在一方天地,无论是快乐或是失意,她都只能咽下去继续过日子。可她认为谢临意不同,他高兴地时候与她说着这些话,万一哪天他不开心了,他还会同她说这些吗?他到时候可以回京城去,可以去世间各处。
强说不疼很难,她用了很久。所以,她迟迟没有伸出手去碰一下那根簪子。
“谢谢你,我很喜欢。”她抿了抿嘴角,语气骤然就泛起了几分微涩,“可是,我一介布衣女子,与你不同。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
谢临意眼中难得可见的深沉,他撩袍坐下,看着她眼中倒映的清荷,轻笑了一声,接着细细与她好似谈天闲聊一般:“我父亲是阳州人,小时候我还没拜师前,母亲和父亲把我送到阳州一所书院读书。我还记得,那个书院中有许多布衣商贾的孩子,也有当地乡绅世族子弟。有个姓唐的男孩,当时他家中有表亲在朝中为官,这个唐小公子仗着有人给他撑腰,就整日欺负当地一个姓董的商人之子,有一日他把人家的课业书册扔进河里,还带人用石子扔他,刚好被我路过瞧见,你猜我做了什么?”
江潇潇撑着半个脑袋兴致盎然地听着,直到听他讲到这处戛然而止,可这还用猜吗?以他的性子肯定是把那唐小公子扔河里了,她故作猜疑实则隐隐笃定:“你把人扔河里了?”
“没有。”谢临意用手一比划,“他生的膀大腰圆,我那时还没学过武功,我倒是想啊,但根本拖不动他。我叫他给人道歉,他嘴硬不肯讲,说我为了这区区一个商人家的儿子,跑来多管闲事。我打了他一拳,然后他就被我按在石桌上,疼的龇牙咧嘴说再也不敢看不起人了。”
“当时书院的训导听说有学生斗殴滋事,当即就勃然大怒,责问我为何打那姓唐的。我就说,我动手打人是我不对,可那姓唐的也有不对。他爹做官,他舅舅做官,他表叔做官,就算他全家都做官,那也不是他做官。他若有本事,来日自凭功名和本事说话,我们在书院读书,就都是学生,并无高低之分,他凭什么看不起人,去带头欺负别人。”
外人看来,她的母亲是掌权长公主,而他贵为皇亲国戚,尊贵无比,高高在上,本可潇洒富贵一生。
可他却觉得,世间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有些人出生就在高墙富贵殿,即使一辈子庸碌无为,也能吃穿不愁,金银缠身。有些人生在瓦舍矮院间,一生困顿苦求,劳碌奔波,为的不过那几分温饱。
燕京那个地方,世家子弟多了去了,可那些人整日只知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