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马车里,桑儿被绢布堵了嘴,双手也被反捆在身后。 他不断挪动胖胖的小身体,滚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姜游身旁,一边用身体撞他,一边发出呜呜的呼唤声。 “桑儿,你没事儿吧?” 姜游红肿的眼眶勉强打开一条缝来,他声音虚弱犹如蚊语。 在被抓时,为了保护郭氏他也挨了不少的打,以至于被扔上车时他整个人都是半昏厥的状态。 许因如此,他只是被绑了手脚,没被堵嘴。 借着桑儿的助力姜游慢慢坐起身来,用牙齿将桑儿嘴里的绢布咬下来。 “小游哥哥我没事儿。”桑儿声音带着哭腔,说出的话却是气声。 饶是这么小的孩子,也明白此时不能大声说话。 他眼睛里滚着泪,“小游哥哥,你脸上流血了。” “没事。”姜游想笑,可嘴角也裂了,开口就忍不住吸气。 “我以前经常挨揍,都习惯,桑儿你不要怕,我姐和晏大哥会来救咱们的。” 姜游脑袋还有些昏沉,身体支撑了一会儿又微微倾斜靠在了马车内的座壁上。 “嗯,桑儿不怕!我娘也说过我是男孩子,男孩子遇到危险首先要镇定,然后留下线索,小游哥哥,这个是不是线索。” 桑儿说着又要挪动身体向姜游靠近。 “砰!砰!砰!” 马车外突然传来敲击声,一个粗粝的男声响起,“若是再说话,老子现在就把你们的舌头割掉。” 两个孩子被吓得俱是一颤,一时禁了声。 赶车的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一身麻衣短打,包着头巾,正是那卖梨大姐口中的家丁。 说话的是他身边的虎目大汉,长得不似富贵“爷爷”,更像是一个打手。 “家丁”歪头看了那大汉手中的长命锁一眼,感叹道:“李爷,这东西值不少钱吧?” 被叫李爷的大汉哼笑一声,“那孩子也许是从哪个大户人家拐走的也说不准。可惜了,东西是不错,就是少了一颗珠子,不然定能卖个好价钱。” “也是,那小的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不过那老妇真是狠,为了那孩子差点和我拼命。” “家丁”揉了揉被抓出一道血口的侧脸,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不过是个流民罢了,将人处理好了?”大汉问。 “李爷放心,按着计划拉去城外了,过两日怕就成了那群饿鬼口中的粮食喽。”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车内的两个孩子却听得一清二楚。 桑儿不知其意,姜游一张脸却是半点血色也无。 他咬牙切齿,说不出一个字来。 桑儿也已经从一开始被呵斥的惊恐中恢复,他继续挪动身子,直到背对姜游,然后放开了攥着的小手。 姜游去看,这才发现,他白嫩嫩的手心里攥着一颗红珠子,正是那长命锁上的。 “小游哥,这算不算线索?我们把它扔出去晚晚是不是就能找到咱们了?” 姜游心中一动,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抬头四顾。 可马车的窗户都被关得死死的,就算想要将珠子扔出去也做不到。 他看了一眼毫发无损的桑儿,知道那些人不会动他,就凑近对着他的小耳朵嘀咕了两句。 桑儿瞬间明白姜游的意思。 先是坐得离姜游远了些,然后冲着车棚外面大喊:“我要尿尿!” 外面两个人正在低声说话,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 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那大汉才一脸凶恶地探进车厢,“憋着,或者直接在车里尿!” “不行!”桑儿双眼发红,眼看就要哭了,“娘说了,长大了不能尿裤子,我能憋!” 嘴里说着能憋,小屁股却一扭一扭,一副马上就要尿出来的模样。 男人看得咬牙,恰时外面的小厮道:“咱们可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品质的,可别给憋出个好歹来,前面拐角有处偏僻的巷子,我停一下,让他下去尿。” 那李爷没反对,小厮便将马车停好,拎了桑儿的后领子进了巷子的角落。 待桑儿尿完,又将他拎了回去。 李爷嫌弃地瞪了桑儿一眼,“娘的,小子年纪不大,讲究不少。” “赶紧走,不然一会儿城门关了谁都出不去。” 马车骨碌碌远去,在刚刚马车停放的地方,一颗赤红的珠子被丢在了原地。 …… 南城门外的流民不过是本县的少许村民聚集,她们到此在发现南垣城不接纳后也会陆续归家或者投奔亲友或者转去其他镇子或村子落脚。 所以常有聚集,但人数并算不得多。 只有部分无家可归者留在城门外搭营早饭,可也常有炊烟冒气,人们互不干涉还算得上相安无事。 可反观北城门外,就完全又是一番景象。 流民们多是逃灾的外县人,一路过来已经耗光了家财,在城门外除了每日南垣城富户施的少许粥水外就再无一粒米。 人们奄奄一息,狼狈如同乞丐。 而且因为无处可去人越聚越多,各方的人交杂而居,就显得混乱危险。 除了临溪村所在的破庙处的流民聚集地外,在北城门外还有几处流民聚集的地点。 其中一处多是成年男人的据点中,郭氏遍体鳞伤地躺在一张破席子上。 旁边一个男人还在笑:“我说马六,这外面年轻女子你不往回捡,捡这么个老妇有什么用?这眼看就活不成了吧。” “活不成就活不成,她是没什么用,可她女儿有用啊。”马六嘴角挂笑,想起白日里那个模样俊俏的小妇人。 若不是她指点,他们老大也发现不了那白白胖胖的小娃子。 今日可是一举多得,等夜里将这老妇带去见了那小娘子,自己这三十年的光棍生活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