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甘。段成璧听完后便不再多留,兀自沉思着离开王宫,从始至终没再看三人一眼,也没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毕竟要有多无能,才会在明知是幻象的情况下,去报复幻象中的人。
此次入井的共有三人。
他因为有引星罗盘指引,提前一步在经历一百层幻境前找到了剑。
那时魔剑一直栖息在另一个人的幻境中,段成璧靠罗盘之力横跨幻境,遇到守护魔剑的火凤虚影,与它殊死搏斗夺剑后,他曾见过那个人,无论年纪样貌都极其符合三人的描述。
幻境千变万化因人不同,在段成璧眼中危险强大的火凤,在对方眼中却只是一只火鸡。
如此放水,就好像魔剑特别希望能被他得到一样。
只可惜段成璧先来一步,夺走魔剑。
如今眼看百尺竿头,只差最后往前一步,对方却又捷足先登。这般气运,让段成璧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天道的亲爹。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气定神闲,甚至没有思量那个少年会带着年少的他去哪,反而缓步走入王宫另一处别苑。
那里住着他早逝的母亲。
段成璧的心魔,始于一个寒冬凛冽的夜晚。
那一夜,年少的段成璧挨完了打,带着被护在怀中完好盛开的花朵,满心期待地去探望母亲。
而他曾无比敬慕的疯子母亲却当着他的面举剑自裁,临死前怨毒地诅咒他,此生亲友丧尽,永失所爱,孤苦伶仃,一人善终。
血从那个女人的脖子间成股涌出,流到他脚边,映出他张惶恍惚的面容。手上花束落了地,砸在血泊里,纯白花瓣饱饮鲜血,糜艳诡丽,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很久之前段成璧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疯子。
她住在王宫最偏僻的别苑中,时疯时醒,疯时一见他就谩骂殴打,甚至一度想掐死他。
但段成璧不恨她,因为他永远记得年幼时,母亲在短暂的清醒间也曾温柔地将他抱在膝上,嘴里哼着柔美的歌谣,陪他在漆黑的院子里一起等未昀城的星星。
虽然这种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直至她自尽。
很多年以后,已经位高权重,富有万方的段成璧偶尔也会回忆起那段时光。
但他同时也绝望地清楚,年幼的他其实错了。未昀城中根本不可能看见星星,母亲只有在爱他的时候,才是发疯的时候。
而她自刎那夜,是她一生中最清醒的时光。
那个冬夜确实冷极了。血液凝结成冰,如两只手抓牢了他,将他的部分灵魂禁锢于此。每每午夜梦回,他就会回到这里,在血泊中走不出去。
这里既然是他的心魔境,只要他在这里守着,无论走多远,少年段成璧都会回来,见到这个终生摆脱不掉的梦魇。
若那人想在此之前将剑骗到手……
段成璧冷笑,他太清楚少年时的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奸诈自私,狡猾冷血,稍露马脚就会被坑得连骨头都不剩,他放心得很。
*
另一头,滚滚东流的殷川边。
夜色寒凉如水,虞渊和少年段成璧仰躺在殷川水畔气喘吁吁,涛声如雷,与礁石相撞激起蒙蒙水雾,沾湿少年人的脸颊。
两人脸上身上各有伤势,再加上逃得飞快,即使在冬夜里额上也布满热汗,呼气刚出口,就化作一阵白烟。
“你……你是谁,做,做什么拉着我跑?”
少年段成璧率先从地上爬起,眼神锐利孤绝,像林子里饿久了的狼打量猎物。但一张脸尚且稚嫩,说话又上气不接下气,因此威慑力大打折扣。
“不跑,留着被他们打死啊!”
虞渊也喘,哪怕在幻境里依旧累得跟狗一样。
最开始见到少年段成璧时,对方身上穿着裙子,还被三个人围着揍,虞渊简直不敢认他。
在被霸凌者当场盖章这是段成璧后,他脑中只有一种想法——
完了。
魔尊最不堪回首的耻辱回忆,竟被他当场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