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茎在两指间被捻了捻,然后孤独地回归大地。楚媞凝望着天边的晚霭,缓缓回忆着往事。 “我父母常年在外工作,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六年级的夏天,我的童年迅速结束了,我的人生也变得晦暗。那年六一汇演,是我最后的六一!我在电话里跟爸妈吵了架,非要他们来参加我的汇演。我还记得在那场汇演之前,我爸打电话来了,我却赌气地走了,没有去接他的电话。” 楚媞哽咽几下,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滑落,她深呼吸,平稳了情绪:“我们班那时候唱的是《送别》。小孩子哪懂什么叫‘别离’,只知道快放暑假了,满心里只有开心。我刚从舞台上下来,我们班主任就着急地将我喊走,我懵懵懂懂地跟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突兀变得心慌。班主任紧紧攥着手机,好像在等什么电话。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摸摸我的头,跟我说要做个坚强的孩子。” “出租车停在了县医院门口,我突然变得特别抗拒,扒着车门,死活不愿意下车。班主任只能一边给师傅道歉,一边打着电话。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一个熟人。我的姨妈。姨妈向来是个爱美的人,那天,她的眼睛肿得丑死了。姨妈一见我,就抱着我哭。” “什么是真实的人间?长途的绿皮火车,还有深夜的医院。我躺在医院的水泥地上,外婆拿传单给我扇风。姨妈她们坐在手术室外,那个红灯亮了一宿。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了,是姨妈她们坚持要医生抢救。” 楚媞仰了仰头,吐出一口气,“因为我的不懂事,本来应该在上班的爸妈,他们都请了两天假,从省城回来看我的汇演。高速上,出了车祸。那个杀人凶手,喝醉了酒,在对向车道里飙车。法院判了刑,可是我爸妈永远回不来了。那人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我家,下跪,磕头,求谅解书。” 她冷笑几声,恨恨地抹泪,“她家孩子不能没有爸爸,那她能把我爸妈还给我吗?我爸妈没了,姨妈她们不许我看爸妈的遗体,怕我会害怕。我其实偷偷看了一眼,我爸还是那么帅,我妈还是那么美。只是,他们脸上都有伤,他们该多疼啊。三天的葬礼,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要将他们推进火炉时,我拼命地拉住水晶棺,我突然特别害怕,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是姨妈来将我的手扒开,她把我搂在怀里,她其实也在哭。” “姨妈将我带在了身边,从此,姨妈就是我的妈妈了。姨妈让我喊她‘妈妈’,或许也是希望我可以从阴霾中走出来。但是,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那场车祸。我也不愿意和人说话,活得孤独而又敏感。初二那年,班上来了一个插班生,她叫倪窕窕。用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比喻来说,窕窕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昏暗的生活。” 楚媞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窕窕是姨妈朋友的女儿,所以我们走得更亲近了。窕窕就是传闻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她是个理科天才,初中之后读的是少年班。我刚刚本科毕业呢,她博士都快读完了。她参加了她的导师的研究项目,关于时空穿越的实验。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葛博士为什么会觉得我最适合成为志愿者。” “起初,我是拒绝的。毕竟这种实验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放在现实中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后来,我想了想,如果实验成功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十年前,去阻拦那个不懂事的我。如果她不和爸爸吵架,爸爸和妈妈就不会请假回来了,他们也就不会出车祸了。作孽的,一直是我自己啊。” “我中考的那年,姨妈送给我一个小熊。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姨妈送给我的礼物。直到有一天,我在小熊的衣服里发现一封信,被鲜血晕染了的信。信上写的是,六一快乐,宝贝女儿,爱你的,爸爸妈妈。那个小熊,是妈妈买的。信,是爸爸写的。护士阿姨在抢救伤者时,一并带走了小熊,最后将它交给了姨妈。姨妈把小熊洗干净了,一直好好珍藏着。直至她觉得我已经走出来了,才将小熊还给我,代替我爸妈,补上最后一个礼物。” 楚媞轻轻转动手腕上镯子,“实验出现意外的时候,我真的一度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我得回去呀,我要回去给姨妈养老呢。如果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那实在是太白眼狼了。” 这些话说完以后,楚媞沉默了好一会儿。天边开始冒出一颗星星,很远,很小,却很亮。 坟地之中,很适合自说自话。 楚媞转头看向巽羽。他是个很好的听众,虽然可能一句也没有听懂,但是一直认真听着,从未出言打断。 楚媞吸了吸鼻子,噙泪微笑道:“巽羽,多谢。” 巽羽疑惑道:“八子为何要谢臣?” “谢谢汝,颇有耐心。”楚媞抬手一拍心口,道:“听吾说这些废话。” 她看着巽羽,继续道:“吾方才所言,无非一两句而已。既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