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祖霖没说话,只端起碗,将头埋得很低,往自己嘴里扒饭。 这才结婚,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他可不想就跟小绵绵分开。 “爸,我不去。我不想去城里,城里人都坏。有钱人都坏得很。” “当初叫你念书你不念,现在又不去打工,还真叫你姐姐、姐夫一直养着你?”谢有妹这话,分明是对着儿子说的,可眼神,老往姜生暖这边瞄。 “以前养你倒是行,现在还得养你媳妇儿,将来不得养你孩子?爸妈能总也不老,老也不死?” 姜生暖干了一上午活,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拿筷子挑起米饭、往自己嘴里送,伸出去想夹菜,可总觉得不好意思。 在这里,只有干活的时候,把她当成一家人。其他时候,没人把她当成一家人,她也融入不进去。 “念书有什么用?读死书都读成了书呆子,新闻上都说了,大学生连鞋带都不会系。那大学毕业的,都给小学毕业的打工呢。”沈祖霖虽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却也不是没去过县城。 而且现在媒体这么发达,短视频上也有很多老铁宣扬读书无用论。 他不懂、也懒得去甄别,只做一个信息传播者: “你没看外面那些发传单的、去饭店端盘子的,都是大学生。” 殊不知,他喜欢看读书无用论,大数据就拼命给他推这方面的内容。 “不能吧,也有开补习班的。补习班挣钱嘞。”谢有妹说。 沈祖霖不以为意,对于自己触碰不到的阶层,乐得见他们都是廉价劳动力。 “要是有一天我有钱了,就雇一帮大学生给我打工。” “那你也得先有钱再说。”姜生暖不乐意看他这副只知道装逼、说大话的样子。 甚至有几分后悔。 要不是他狂追自己七八年,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 是原生家庭缺爱,所以就这么将就了? 可她只能凑合一时,一想到要凑合一辈子,就开始发怵,感觉人生无望。 “你不就是看不起我没钱?”沈祖霖放下碗,嘴里嚼着的炒蕨菜,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谢有妹跟儿媳的看法不同,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咋瞅咋好。 不知何故地“嗬嗬”笑了起来,嚼得满嘴都是食物残渣,说了句: “我儿真有本事。” 姜生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理沈祖霖这没来由的脾气。 沈大勇不怎么听别人说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悲苦里,继续说,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 “那也不是出去送外卖,送快递的,都是大学生,还不是咱们这些没文化的小老百姓?我也寻思过,把村里那个快递点盘下来,让你干。谁知道你能不能有长性。咱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而且现在还欠着许多外债,这儿子、儿妇,就跟不着急似的。 姜生暖吃大米饭吃饱了,沈祖霖又朝向她说: “我跟你商量个事啊,要不你那里先拿两万出来,给爸妈盘下来那个快递站。今年秋天就能见着钱,到时候就给你。” “我哪有钱?”姜生暖不知自己哪里长得像大款了。 她若真有钱,还用在这干这些么? “不是才给了彩礼?”沈祖霖提起这事就有气: “你真的变了,暖,你以前不这样。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跟他从前关系好的同学,有好几个没花彩礼,娶了外地媳妇儿,然后小两口现在去大城市打工,一样过得很好。 实在娶不上,还有找越南媳妇儿的。 只有那些娶不上媳妇儿的老光棍,才需要用彩礼来找齐。这证明他跟这类人划等号,说明了他无能,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我认知。 “你有什么资格说?变的人是你才对。”姜生暖收回目光,避免与他对视,怕加重内心反感。 “刚给人的彩礼,就往回要?你怎么好意思。哪有这么打算盘的。” “到底是咱俩谁打算盘?你就没算计么?说了,是借,又不是不还。”沈祖霖从桌上拿起一盒烟,拔出一只,也不抽,就拎着拿在手上把玩。 将烟嘴的一头朝下,在桌上一下一下、毫无规律、或轻或重地磕着。 目光飘忽不定,不知在盯着哪处愣神,又开始高谈阔论: “我这人一向不欠人人情,欠人情不像欠钱。欠钱还上了就行,欠人情都还不清。” “我不会回去借,我爸妈也没有,我弟还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