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赵泽瑾安置在长新宫后破天荒地没有传御辇,而是一路往御花园去散心了。
张忠跟在皇帝身边,走得悄无声息,似乎也能体会到皇帝汹涌的心情,并不多话。
方才狱医紧急来给赵泽瑾处理伤口后顺带查验了那个狱卒所用的长刀与暗器。
那长刀是诏狱统一发放,要时时放在人前,是以行刺的狱卒大抵是不太敢动手脚,上面并无毒素,可那暗器上却淬着一层毒。
诏狱狱医熟识各类毒素,可连他也不曾见过这种毒。
幸亏当时赵泽瑾紧急避开这暗器,刀伤好生养着尚无甚大碍,可若是中了这暗器,十个御医也救不回赵泽瑾。
所幸赵泽瑾昏迷是因为吸入了大量迷药,并不致命。郭达听候发落时无比庆幸自每每给秦王送食盒是都是亲力亲为,否则这人把毒朝饭菜里一放,秦王必死无疑,自己的脑袋铁定也保不住了。
总算是虚惊一场,皇帝周身却仍然萦绕着烦闷的气氛。
这秋日的桂花开得正盛,张忠替皇帝拂开伸到花圃外的花枝:“殿下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陛下不必担心。”
皇帝挥手让后面的禁卫不必跟着,才道:“倘若朕再晚去一会儿,待到那迷药药性发挥彻底,朕便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张忠笑道:“还是陛下您父子连心,有真龙之气,这才能及时救下殿下啊。”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卢云帆入宫到朕赶去诏狱,这中间有多长时间?”
张忠估摸了一下:“回陛下,不过一个多时辰。”
“是啊,只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有人知道了朕已经查明了来龙去脉,要放了泽瑾,这才狗急跳墙,要趁此机会致泽瑾于死地呢?”
张忠后脊一凉,忙跪下道:“勤政殿中都是陛下的禁卫,老奴觉着勤政殿是万万传不出半分消息的啊。”
皇帝让他起来:“朕没说是你们,不必如此一惊一乍的。”
张忠腿都软了,爬起来废了半天的劲,便听皇帝道:“刺杀泽瑜的江湖人能够在朕的金吾卫手下全身而退,纵然朕命人封锁了京城,他们一时半刻出不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抓的;”
“大庭广众之下,刺客又公然出手要置卢卿于死地,幸亏冯卿在场。然而却仍没能留下半个人来,这些人下手狠辣,眼见行事不成便审时度势,撤得无影无踪,与刺杀泽瑜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而仅仅一个时辰,便有人在得到卢云帆被带入宫的消息后联络了那个狱卒,要他对泽瑾动手。”
“刺杀,刺杀,还是刺杀!英王还真是拿他舅舅当榜样!”
皇帝一掌拍到面前的石栏上,张忠急忙将他的手请下来:“陛下,不至于生这般大的气,这英王殿下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您可保重龙体啊。”
“不懂事?”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他这是不懂事吗?对他的两个兄弟出手,还都是致命的杀招,这分明是蛇蝎心肠。”
“亏得他没有陈肃的能耐,手底下有点不成器的江湖人和一个小小狱卒就狂妄自大,妄自动手,不然泽瑾和泽瑜现在还有命在吗?”
“是是是,可两位殿下不也是福泽深厚,平安无事吗?都是陛下洪福齐天,庇佑了他们呐。”
听他这话,皇帝却长叹一声:“看来是天意啊。”
张忠不解,皇帝闭了闭眼道:“传旨,秦王赵泽瑾,仁厚孝悌,德才兼备,赐金丝薄甲一副,南田玉器十件,议事堂主理之权。”
“八皇子赵泽瑜,聪慧机敏,于秦王被冤一案见解出众,寻得破绽,特加封为安王,任鸿胪寺少卿。”
“定北侯驻守边疆,素有功绩,果敢英敏,特封定国公。”
“户部尚书陷害秦王,欺君之罪,褫夺尚书职,押入刑部天牢,秋后问斩。”
“户部上下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查有无同谋。”
“吏部尚书卢云帆,诬告秦王,但念其事出有因,且将功补过,三日后押入刑部天牢,等泽瑾醒后再说。”
“平宁侯对秦王怀恨在心,陷害秦王,查抄平宁侯府,平宁侯与其嫡孙秋后处决,女眷仆役流放西蜀。”
“英王赵泽恒,不孝不悌,不仁不忠,夺亲王封号,降为郡王。”
这一连串处置下来,皇帝也有些疲累,由着张忠搀扶:“回宫,朕明日再去看泽瑾和泽瑜。”
荒凉的北漠,赵泽瑜感觉头脑昏沉,两条腿一路蹒跚地走着。
隐约间,他听见后面有人问道:“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想张口说话,可是一开口几乎失了声,只得略清了清嗓子:“这里和哈兹国相近,附近必有绿洲,修整后直接绕道插入北原后方,擒贼先擒王。”
后面之人略有迟疑:“可是将军,我们只剩这百余兄弟,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赵泽瑜感觉自己转头看了后面一眼,那些兵士瞬间没了声音,半响,他听到自己道:“可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对沙漠并不熟悉,原路返回找不到路,就算能走出去也会被北原埋伏之人瓮中捉鳖。”
“诸位袍泽,北原人拿我们当鳖,难不成我们便不能破釜沉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