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除了秦王的案子诏狱没别的事,这案子还不用诏狱审,郭大人感觉自己闲得发毛,正嘀咕着,便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郭达:“……”
他没忍住轻轻抽了下自己这多事的乌鸦嘴,赶紧见驾去了。
所幸皇帝是来把另一位放不得打不得慢待不得的爷领走的,郭达心下松了一口气,感觉人生有望。
审十个穷凶极恶的嫌犯都没伺候一个祖宗累。
皇帝上次匆匆而来,且带着满腹疑虑,这会儿得知儿子被冤枉,短暂地念起父子之情,想唱一出父慈子孝,一路看着那些血迹斑驳的牢房便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不悦道:“朕不是让你照顾些泽瑾,你怎的就让他住这种地方?”
郭达:“……”
要不是问这话的人是皇帝,他定要让手下将此人拿下,十八般武艺伺候个遍。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秦王就算再被照顾,也是按照谋逆罪抓进来的,一日三餐亲王规格,一应用具即刻布置已经算是格外照顾了。
您现在心疼那您就干脆别把人送进来啊?
况且昨日您来这一趟,也没见您心疼秦王殿下,现在倒想起来父爱如山来找我的麻烦。
“是臣的疏忽,陛下如此爱重秦王殿下,殿下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确实委屈了殿下,不过为堵幽幽众口,还是要按规章来的,否则殿下难免被人说三道四。”
郭达熟练地装起了孙子,一点都不鄙视自己这内心铮铮铁骨表面柔若无骨的卑躬屈膝,给皇帝背锅是每一个近臣需要掌握的从业基本素养。
因为皇帝是永远不会错的。
然而走近了几人却隐隐听到有金铁相击之声,郭达的脸色骤然变了。
按理说他交代过手下不要来打扰秦王,可这声音明显是……打斗声。
皇帝赶到时,便看到赵泽瑜用铁链绞住了一个狱卒向他刺过来的长刀,然而一寸长一寸强,那长刀去势略减,却仍然不依不饶地向前刺去。
赵泽瑾有武功傍身,本不该如此被动,然而此时他不知为何眼神有些涣散,手下也失了几分气力。
眼见有人赶到,那狱卒竟发了狠,左手拿出一枚暗器向赵泽瑾掷去。
皇帝又惊又怒:“大胆!”
郭达早给吓得一脚踹开了牢门,可仍来不及打断那枚暗器。
千钧一发之际,赵泽瑾竟生生撤了绞在长刀上的铁链,凭着那股劲道将身子一转,那暗器擦破了赵泽瑾的衣服,而随之长刀便也没入了赵泽瑾腹中。
郭达将那狱卒踢开,皇帝身边的侍卫便将其按住。
皇帝这才奔入,将软倒在地的赵泽瑾抱在怀中,看着他腹部不断流出的鲜血慌了手脚,急声道:“传御医,快!”
张忠在一旁道:“陛下,殿下腹部还插着刀呢,御医来得再快也起码得半个时辰,这拖不得呀。”
秦王在诏狱内被诏狱的狱卒所伤,郭达监管不力之罪是跑不了了,正无比惶恐,听张忠这般说,急忙道:“诏狱内有狱医,臣现在就去叫他。”
皇帝道:“那还不快去!”
他忽而感觉到有一只颤抖的手抓住了他,急忙转回头来,便见赵泽瑾气息微弱嘴角却勉强扬了起来:“父皇……是您吗?不是儿臣在做梦吗?”
往日那般芝兰玉树的儿子却被生生蹉跎成这般模样,饶是皇帝再没心肝此刻也又难过又焦急。
皇帝抓住赵泽瑾的手却不敢用力,只道:“泽瑾,父皇在这儿呢。”
赵泽瑾便突然绽开了笑:“父皇您昨日说若是查明儿臣……清白之身……,便亲自来接……儿臣……”
他话说得费力,皇帝心中不安:“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听话。”
赵泽瑾却摇了摇头,执着地道:“您来了……那儿臣是……清白的,对吗?”
赵泽瑾希冀地看着他,皇帝心中有一根弦蓦地颤了下:第一世的时候,泽瑾也是这般在等着朕来还他清白吗?
皇帝本能地有些抗拒去继续往下想,因为他自然记得第一世,从赵泽瑾下狱后他再没来看这个儿子最后一眼,直到他……身首异处。
急忙止住思绪,皇帝道:“都查明了,你是朕的好儿子,朕这就接你回宫。”
赵泽瑾好似突然放下了什么似的,开心地笑了:“那孩儿就放心了,”赵泽瑾的双眼越来越沉,他声音越来越小,“爹爹,孩儿有些困了,想睡了,您哄我好不好?”
皇帝浑身一震,尘封了多少年的回忆骤然涌上心头。
赵泽瑾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和洛氏感情正浓时带着他第一次做父亲的喜悦与期待降临在人世的孩子。
那时他还只是个王爷,府中也只有洛氏一个王妃,自然将赵泽瑾宠得掌上明珠一般。相比之下,反而是王妃对赵泽瑾严厉些。
四岁大的儿子,洛氏便让他开始练童子功。小泽瑾累得直哭,他心疼坏了,便时常带着泽瑾溜走,洛氏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故而泽瑾一直很黏他,连晚上睡觉都要让他哄着睡,说的话……便和现在一模一样。
这也意味着恐怕赵泽瑾现在是真的没多少神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