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装满城府的头脑。
红灯停车,惯性前倾让陀思妥耶夫斯基从短眠中醒来,两三线斜雨擦过单向玻璃窗,从斜上角的面包店出来一位熟人,浅木色长发披散的少女拥有星辰跌入黎明微曦的琥珀色眼眸,她提着一家面包店的牛皮袋,熟悉的车让她在路过后座的车窗时放慢了步伐。
四目相对,幽寂紫眸捕捉到光的流动,她上扬的唇角开着笑意比了个口型:хорошаяпогода。
好天气?可下一秒倾盆大雨随着一声雷鸣从天穹击落在人间道路盛开的伞面上,陀思妥耶夫斯基微微侧头,云寻早已隐入撑伞人群中,啧啧啧,这么值钱还这么乱跑,真不怕被人捉住藏起来保值用吗?
她懂得把一切的破坏性都掩藏,假象,真实,替虚伪代言的人学不会说谎,这对所有宣扬谎言之善的人尽了刺骨的讽。
雨刷机械地抹过车前窗,雨滴砸在玻璃上开出自生自灭的觉悟,无形的火光点燃阴雨,车身再次往前,陀思妥耶夫斯基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发呆,齿间咬住喉中溢出的轻笑:“您觉得埃理诺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啊?”专心开车的司机心脏多跳一拍,反应过来后座的贵客是在问自己,努力从繁琐的日常里挤出片刻零星的对那个小女孩的印象,“善良吧……她真的很善良,刚来到云董那儿的时候,野猫野狗都会去喂养,看上去都是很新鲜的生肉,真有善心啊……”
“那你见过八岁时的她吗?”向神祈求承受的勇气,决心和觉悟从那时候就有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将左腿搭上右腿。
八岁?还这么小?内后视镜中司机的眉心皱得死紧,他轻摇着头:“我记得她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才到云董身边的……”
还好没见过,那个时候追杀她的人比现在多上一成左右,见过的话这位司机就无法坐在驾驶座上说话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沉默了下来,像回到睡眠般匀捻着呼吸,他又想起索菲耶阿列克谢耶夫卡的草莓味棒棒糖,那时的她勉强算有善心——丢下快被淹死的肥胖中年男人不管不顾,而作案现场目击者的他也被礼貌相待。
噢,不对,明明就涂满了挑衅的本质,仅用礼貌的形式。
那司机先生肯定不知道十来岁的云寻手中生肉的来源,毕竟被杀掉的人可不会宣称那些带血的新鲜肉来自他们身上。
云寻希泽黎啊,这个孩子明明抓到了,一眨眼却又不见了,和梦一样轻盈,沉睡中的清醒,新来时的昏沉,晨曦与月色都有她的影子。
几天后夜晚的舞会上,阿法那西耶维奇带着云寻出席,由于女孩谢绝了舞伴的邀请,他只能另寻美人。入会当天站在他身侧的芬兰美人典雅温和,云寻从她身上感受到独立与自持,拥有着哪怕作为一个陌生人也想与她亲近一番的气质。
然而云寻的目标并不是交际,姜丞柠的一项任务任务让人不得不来插一脚。
“不要乱跑。”阿法那西耶维奇低声嘱咐着身着米色长裙的云寻,转而以幽默含笑的语气和女伴说话。
为了及地裙摆烦恼的女孩瘪了瘪嘴,平整的眉心如一块初生的雪,看起来她没有困扰也没有思考。阿法那西耶维奇为限制自己动作而不加商讨地把自己装扮成乖巧淑女,虽然没有露背露肩,脖颈的肌肤也由柔软丝绒的颈链遮掩,丝绒颈链中穿过白色绸缎,绸缎在颈后打结,但及地的下摆给自己的行动添了不少麻烦。
舞厅明亮得柔光四溢,招待宾客的桌椅上所摆放的点心样式考究,连门口签名档都用暗纹丝绸打底,脚下画着繁复纹样的地毯厚实又美观,丝绒布料桌布的边角缀上淡金流苏。
细细打量这一切,每一处敲下一块色彩都能在拍卖会上炒个添加,云寻悄悄往人多的地方挤,在谈笑的人群中躲开阿法那西耶维奇一心二用的看视,他从与芬兰美人的得体的笑言中回过神来时女孩已经不知去向,心底大喊糟糕,却因挽着自己手臂的舞伴而无法脱身离开。
所有的通道都铺有地毯,避免鞋跟敲打出突兀的声响,小声温和的交谈、琳琅拥撞的灯光,一切都如美满摇篮曲中唱出的句句安详,哄得人直想睡觉。云寻倚在二楼的柱子上往下看,柔顺的浅木色长发在脑后盘成团丸,几缕碎发乖巧垂在脸颊两侧,她摘了银叶的发箍捏在手里,视线放在一楼揪紧了每一个地方。
姜丞柠作为一个暗杀者所接手的任务大不相同,哪怕她行事有两年之久也未必能做到事事绝对在掌控之中,信息时效的偏差很可能让她陷入危险境地。云寻对舞场并不感兴趣,只是对阿法那西耶维奇身边的芬兰女人多留意了几眼,她把二楼和三楼来来回回绕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出入成对的舞会上脂粉香气混着香水味依依不舍地黏在衣服上,陀思妥耶夫斯基觉得枯燥而乏味,一轮跳完后他满心期待着阿加莎为他选的舞伴被别人拉走,在愿望实现后他转身松了口气。
直觉告诉他,这儿有个熟人在晃悠,眼睫触到空气纤尘时捕捉到了雪粒感,清凉而干冽的单薄危险潜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