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芫离开,一个儒生打扮的的少年走了出来,“山长,你怎地骗人呢?慕容云分明就是康师兄的化名,而康师兄也的确在藏书楼编书,只是这几日刚好告假而已。”
山长摇了摇头,“司徒,自从你康师兄中解元以来,打着各种名义找上门来的女子还少吗?”
叫司徒的少年摸了摸脑袋,“倒也是,康师兄本就生得玉山似的,性子又端雅清和,原就受女子欢喜,这回又中了解元,这些日子前来打听康师兄的女子不要太多,不过能找到藏书楼来的,这个还是头一个,是以,学生才……”
山长截住了他的话:“小心仔细些总没错。你康师兄作为咱们宁江府本次乡试的解元,其文采学识便是在整个江南道也是数一数二,老朽还盼着他能连中三元为麓山书院争光,又岂会容许他被女子乱了心神。”
说到这里,山长忽然又道:“对了,司徒,康颜告假,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司徒回道:“说是家中母亲病重。”
山长一听,便道:“这样,司徒,你代老朽跑一趟,送一些药材去康颜家中,再问账房支取五十两银子送去康家,康家原就贫困,康母患病显然是雪上加霜,这点银子虽然不多,倒也可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让他不至于影响上京赶考。”
扬州城外的大桥镇,一处一进的院落里,靠南墙生长的白兰树花开得正盛,浓郁的甜香味布满了整个庭院。
但即便如此甜腻的芳香,却掩盖不了主屋里散发出的浓重的药味,与药味一同传出的,还有妇人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妇人名唤康司灵,是康颜的母亲,正靠在床头的引枕上,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一副画。
画中一男一女隔窗而望,郎才女貌,眉目传情。
男子一身白裳,俊逸非凡,头戴黑色书生帽,正托手举起挡住视线的竹制卷帘,望着窗外的女子,眼中盛满了惊讶及喜悦。
而窗外的女子,身穿丁香色罗裙及交领豆绿短襦,领口的锁骨若隐若现,如瀑青丝用一根鲜红的头绳挽起,手捧几只鲜嫩的莲蓬,张着嘴不知道说着什么,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脸上亦是笑开了花。
康司灵越看眉头越是紧锁,心口气儿不顺得紧,接连重重咳嗽了几声才闷声闷气地道:“我还道他为何乡试放榜过后,接连四五日都不曾归家报喜,原还以为他是忙于学业,如今看来却更像是被狐媚子给绊住了。如今大考在即,别的学子都已启程去了京城,准备明年的春闱,他却还没有出门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女子的缘故。”
书童四九道:“夫人别太担心,公子自有分寸,这不是因着夫人还在病中,才没有启程吗?”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同时,也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公子安好。”
真真是白日莫说人,晚上莫说鬼,说曹操曹操就到。
康司灵赶紧将画卷成卷,藏入被褥里,看着拎着药包的俊雅男子推门而入,满眼皆是欢喜。
康颜撩袍坐在妇人卧榻之前的高凳上,柔声道:“娘,你药都喝了吗?”
妇人笑着道:“喝药了,四九端给我的,全都喝完了。”
四九附和道:“公子,四九是盯着夫人将药用干净的。”
康颜这才面上稍松,只道:“那为何娘的咳疾还这般严重?”
康司灵叹息一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娘这都是老毛病了,不是甚大事,将养着也就好了,不碍事的。”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一个信封,递给康颜,“颜儿,这是你爹之前派人送来的,三千两银票,说是给你高中后打点前程用。”
“什么时候的事情?”康颜眸中划过一抹异色,并没有接手银票,而是问道:“可是九月初一乡试放榜那日?”
康司灵垂眸思索片刻,而后点了点头,“是吧,你中解元的消息刚传来,不到半日,你爹就专程从扬州城赶了过来,你爹还是很关心你的。”
康颜面上没有不妥,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原本他还在想,自己何处得罪了人,竟然前脚才得知自己中了宁江府的解元,后脚就被人于归家的巷道上堵杀。
如今看来,康颜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装有三千两银子的银票,里面装的只怕不只是银票,而更是他康颜的催命符。
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对他下死手的,是那个败家子,还是那位毒妇了。
说起来,若非当日他逃到瘦西湖边上,为刚巧路过的林芫救起,带进了渡月馆,只怕整条命已经交代了。
想起林芫,康颜的神色这才缓和了许多,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白裳之下是不为人知的狰狞剑伤。
那一夜,是林芫亲自替他上药包扎,又替他一丝不苟地换好了里里外外的衣裳。
当她要解开他衣裳上药时,康颜曾问她,“你如此毫不避嫌地照顾我,便不曾顾忌你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