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停在耦花深处,荡起的水波逐渐扩散,涟漪一圈圈划开,惊飞了歇在菡萏上的红蜻蜓,也惊动了碧荷丛外一个毫不起眼的浮标。
不远处的湖心岛,六角凉亭中,一锦衣玉带的男子倏然睁眼,狭长上扬的凤眸睨了一眼为浮标扯动的鱼线,当即自蒲团上起身,仰身将鱼竿往回一拉,浮标下的鱼钩立马露出水面。
不想鱼钩上却是空的。
男子当即长眉微蹙,正待将鱼线重新扔回湖中,眼尾余光却瞧见碧荷当中那一抹突兀的存在。
一纤细的女子仰面躺在随风微动的竹筏上,面上蒙着遮阳的荷叶,她双手垫在脑后,自然地翘着二郎腿,悬空的那只套着珍珠绣花鞋的脚还一颠一颠的轻晃着,可谓是惬意非常。
她倒是惬意了,然则却不想打搅了旁人钓鱼的兴致。
更何况。
男子瞥了一眼身侧盛满了清水却颗粒无收的木桶,再望向那个悠闲自得的身形时,眉头忽地一压,冷冽的声音响起:
“哪里来的小孩儿,埋了吧。”
女子身形纤细,不曾露出脸来,仰面躺着又是一马平川,男子只当她是哪家未长成的小孩儿,捣蛋到他的面前。
一个老太监劝道:“爷,这可使不得。”
男子转过头来,凌厉的视线落定在那太监的额上,言语中已然带着几分戾气,“哦?使不得?那不如本王将你埋了?”
说话的是南梁皇帝四子,当今晋王,奉皇命来江南道巡访,正到了最后一站扬州城。
而与他说话的太监,正是晋王府总管朱时茂。
朱时茂分说道:“爷此番作为钦差大臣来江南道巡访,多少双眼睛紧盯着爷您,巴不得您出点错处才好。更何况扬州城鱼龙混杂,各种势力错综繁复,旁的不说,便是盐商商会那帮人,在京城便不知有多少勾连,爷还是谨慎些为秒。”
提起盐商商会,陆湛便是一叹,“之前本王拿到盐商商会贿赂户部一案的卷宗,还在想这案子多半是无稽之谈,一个小小的商会如何能渗透我南梁户部上上下下。直到本王来到扬州,第一日便听说盐商商会竟有权决定盐引定价,后来一查,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罄竹难书。”
顿了顿,他又道:“归根结底还是赵怀仁这个知府当得太窝囊,竟然允许一个商会骑到官府头上。”
朱时茂道抬眸,反问:“赵大人同户部的案子真没有关系吗?”
陆湛摇了摇头,“目前的证据表明,的确与赵怀仁无关,所以本王才说他窝囊,你说你拿了天大的好处,让出去这块肥差,本王还能理解。竟然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却被一个民间商会吃得死死的,你说窝囊不窝囊?可就是这样的窝囊废,皇后竟然想要他做本王的岳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朱时茂躬身道:“爷莫要动气,想必是那赵夫人一门心思攀附皇室,找到皇后跟前,皇后不能拒绝昔日好友的请求,这才让爷你相看相看,爷做做样子就成……”
朱时茂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湖面传来一阵动静。
陆湛显然也注意到了,转眸望向湖面。
但见竹筏上的小人儿,不知怎回事,突然从船头坐起,动作幅度太大太大,以至于荡起浪花一片,还险些将自己弄翻入水。
陆湛好暇以整地托着下颌,“得,都不用你动手,她自己就把自己给埋了。”
朱总管却是惊得微微张嘴,“咦?这不是渡月馆的林芫姑娘吗?”
“渡月馆?”陆湛问:“可是太子要找的那个人?”
陆湛下江南之前,得太子赠一副画相托寻人,旁的也不曾多说,只道是扬州城渡月馆的一个姑娘。
渡月馆是扬州城首屈一指的瘦马馆。
朱时茂点了点头。
老五看上的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陆湛掀起眼皮子,视线自林芫藕丝衫子柳花裙上淡淡扫过,细胳膊细腿,身前没有二两肉,细腰更是不堪一握,当即便收回了视线,不屑地道:
“老五口味倒是杂,就这把骨头也不嫌硌手。”
朱时茂闻言却是躬身笑着道:“王爷,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瘦马啊,讲究的便是一个瘦字,端的就是这般轻盈的体态,为此,这些姑娘成日里可没少费工夫。”
陆湛对这些风月之事,不甚感兴趣,只道:“父皇要的盐商商会贿赂户部的证据既已查明,便没有再耽搁在扬州的道理,三日后便启程回京吧。渡月馆那边你通知一声,叫他们三日后将人送到南门码头。”
他今次下江南道,明为巡访,实为彻查扬州商会贿赂户部一案。
朱时茂自是应下不提,刚想退下,却瞧见林芫已带上斗笠开始撑船,于是他有些好奇地道,“爷,您说奇怪不奇怪,林姑娘一个女子,独自撑船来这里做甚?总不能是为了游玩吧?要知道渡月馆可就在瘦西湖的边儿上。”
若是朱时茂足够仔细,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