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门下侍中池浚应和圣令,起身面向御座行礼,“平康初年,十月二十二,奉天子命,照依大秦之律,遵从紧严之法,御史台携花鸟司郎司审理靖王谋反坐赃一案。”
在他之后,其他审案的官员也依次起身,向上向下行过一番礼,其中包括御史台一位御史中丞、两名台院侍御史、两名殿中侍御史、两名监察御史。池浚向靖王躬身道:“今日由下官代御史台勘问靖王殿下,请殿下配合。”
秦衍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扫了一周后颔首,“配合么,一定配合,就是不知道怎么个紧严法?”
池浚道:“依法而行,御史台和殿下双方各陈供词、证据,证人提供证词,如若存在出入违和之处,再做勘合。”
秦衍抬手,抚摸着自己的杯口笑道:“依法而行,这么说,本王终于有权聘用讼师了?”
这句话中“终于”二字的措辞有些微妙。
它引来堂中所有人的抬头注视,池浚道:“聘用讼师是殿下的正当权力。”
秦衍端杯抿着茶道:“既这么,本王的讼师需要在场应诉,轻至流放重至杀头的罪名,我嘴笨舌拙的,有些话万一说不明白怎么弄?”
池浚正要回应,被门外一人打断。秦哲向窗边看去,温绪的影子在窗纸上躬身,“回陛下,靖王殿下的讼师同顺斋卓弈求见。”
秦哲又看向下首,秦衍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挑眉说:“请陛下恩准。”
堂外一人应着平康帝一声“准”字入堂,众人视线向他投去,随其步伐移入堂中,只见他头戴一顶乌纱方帽,着一身白袍,向平康帝行三叩九拜大礼时举止彬彬,很有文人的风流,只是脚上那双沾雨的草履在当下的情境里显得有些唐突。
“草民卓弈叩见陛下。”
秦哲命他起身,池浚向他发问:“请问卓讼师,靖王殿下是何时聘用你为他应诉的?据本官所知,案发后,靖王与朝外之人没有任何接触,按大秦律,讼师在提出申报并得到法司批准后才得以介入案件审理,否则委托人与讼师之间的委托关系无法成立。”
窗外,唐颂听得微微皱眉,这般发难是要在审案之初就将靖王聘用讼师的权力剥夺,排除卓弈。平康帝一派从未想过要跟秦衍交锋,上来就封了死路。
卓弈起身后理好衣襟,面向池浚道:“据草民所知,案发后,御史台第一时间从六闲马场带走了靖王,之后将其收押于御史台刑狱内,期间并未在靖王面前陈列任何证据。按大秦律,宗室及二品以上朝廷命官涉案,暂有嫌疑者,只需居家待罪,法司应先差吏持文书登门问对。若赃证明白,方可逮捕、讯鞫、直至定罪。”
“请问池大人,御史台拘捕靖王,是否严格依法履行了以上程序?”他说着一笑,看向平康帝右首的韦笙,再问道:“据草民所知,当初三法司为上官瑾一案平反,到往宰相府上问对杨书乘的法司是花鸟司,杨书乘拒绝访问,让花鸟司吃了几顿闭门羹,而逮捕杨书乘,是花鸟司在拿到证据之后方才动用的权力。韦司长,这案子想必您历历在目,此案非彼案,然推问程序固有,无特许不可随意变更,花鸟司郎司协同御史台审理此案,应当指出御史台的纰漏才是。”
他说完,又面向池浚笑道:“当初三法司彻查上官瑾一案时,大人奉皇命南下核实杭州官员敛税一事,没有亲历逮捕杨书乘的过程,不然,有了此前的办案经验,断不会出现今日这般纰漏。”
“池大人,如若御史台给予靖王居家待罪之权,草民跟靖王有了接触,照章行事,尽早就向法司申报,怎会等到今日,等到案件开审才得以介入?”
等他话落,韦笙先是一怔,接着端起杯盅抿茶,嗤笑了一声不言。
众人逐渐回过神,卓弈一介白身,为何知晓上官瑾一案的细节,唯有一人能够透露给他。
花鸟司司长,唐颂。而她本人,现下就在堂外。
再看靖王这面,断眉挑得高,茶喝得闲,靖王为何不做挣扎,轻易就被御史台收押狱中,可能就是他本人故意卖的破绽。
破绽与律法有违,就能被卓弈这个熟谙大秦律法运作的业内之人握为把柄,继而反击。
池浚沉默无言,卓弈的话术句句依法,顺带将他跟韦笙嘲讽了一番。
秦哲的目光仍垂在卓弈那双草履上,问道:“朕听说,谷梁进那案子也是你代理的?”
卓弈躬身应是,秦哲评价道:“是业内的有识之士。”
卓弈再行礼,“陛下谬赞。”
“你跟靖王相识?”
“回陛下,老相识了,所以从邸报上得知此案后,草民特意赶来为靖王殿下应诉。”
卓弈跟靖王并非旧识,他一个草民却能长驱直入,通过皇城门禁直至御史台,无惧面对天颜,此事背后有更多耐人咀嚼的细节,此人有非同寻常的胆识。
邸报上获知此案的说法,是卓弈的不实之由,却是御使台的难驳之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