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反应过来时,左脚已被秦苛套上长靴,她低下头,望着半跪在她身下为她穿靴,只看得到饱满颅顶的秦苛,李景升心绪复杂,一时也未察觉到秦苛对她的动作有多暧昧。
松絮留意到了,见此一幕,她悄然移开了眼。
为李景升穿好一双长靴后,秦苛这才站起身来,笔挺轩昂的身影长身而立,朝贝齿轻咬薄唇,眼底满是复杂之色的李景升道,“我身为魏朝骁骑将军,奉命送长公主前来和亲,如今婚事已成,我的使命便也已经完成,不便继续在突厥久留了。所以,今日特意来向长公主辞行。”
话音未落,秦苛微微俯身,朝李景升更近了些,低声道,“我知道昨夜王宫生变,如今摩那海.可铎并不在王城内,这是一个机会,你立即换上侍女的衣裳,跟我走——!”
李景升正因秦苛前面的话而失落不已,显然没有料到秦苛后面的骤变与转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秦苛竟然要带她走?
李景升心绪陡转,柳暗花明,明明该是欣喜的,却又迟疑不决,顿了顿,她踌躇着道,“你要带我离开?可是我和亲的身份怎么办?还有松絮菡萏她们难道要丢下吗?”
松絮闻声心头一动,却不敢转头看过来。
秦苛剑眉轻蹙。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一番权衡后,他并无把握将她们三人全部带出去,更何况,他只在乎李景升,比起李景升的安危,即便牺牲了松絮与菡萏两人,他也不以为然。
只是他深知李景升心性,这些想法是万万不能透露分毫的,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松絮轻轻一瞥,低声道,“无论是景真可汗还是摩那海.可铎,他们的目标皆是你。如今王城已生乱,待你离开后,这王宫也会大乱,我会让人趁机救出她们二人,与我们汇合。但是当务之急,你必须跟我离开王宫,只有你先离开,我才能无后顾之忧,营救她们,你明白吗?”
望着秦苛面上的郑重肃然之色,李景升明白秦苛的安排是对的,也是眼下唯一能施行的办法。
可是松絮与菡萏是她的贴身侍婢,一路跟她从大魏来到突厥,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先走,而让她们两人留下来面对危险,李景升做不到。
就在李景升迟疑间,身后一道轻柔的声音蓦然传来,“长公主,听秦将军的罢。另外,你们把松絮一起带走罢,留我一人在此,足够应付他们。”
李景升闻声回头,就见菡萏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面色柔和的看着她,清秀的面容上一片纯挚坦然之色。
“菡萏——”李景升神色复杂,嗓音微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若是留下你一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菡萏闻言淡淡一笑,上前而来低声道,“长公主,奴婢有些话想对你说。”
李景升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秦苛,见秦苛几不可见的轻轻颔首,李景升方转过身来,跟着菡萏一同入了内殿。
入了内殿后,菡萏扶着李景升坐到了东南角的金丝楠木梳妆台前,从台上取过一把木梳一边给李景升梳妆,一边低声道,“长公主可知,当初太后为何派我来侍候长公主,随长公主前来和亲?”
李景升望着铜镜内站在她身后,一双灵巧的手正拢着她如墨青丝轻轻梳妆的菡萏,一时没有开口,就听菡萏继续道,“其实,当初是我主动向太后提议,随长公主前来和亲的。”
“我知太后与长公主并不亲络,因和亲一事后更是心生嫌隙,与其派一异心之人前来监视,倒不如自荐,以太后之命,前来侍奉长公主。”
李景升心中微震,时至今日,她自然看出菡萏对她的诚心与忠心,可此刻亲耳听她说出来,心中仍是不免震惊。
“为何——?”
菡萏手指翻飞间,低声回道,“因为,我欠贵妃娘娘一条命。当年初进皇宫,我一小女子人微言轻,寒冬腊月里险些病死在浣洗院,是贵妃娘娘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毕生铭记。”
话落,李景升头上的发髻已然梳好,正是如菡萏与松絮一般的宫女发髻。
菡萏放下木梳,又从妆奁里取出一盒颜粉,用软毛刷轻轻涂抹在李景升肤如凝脂的面颊上。
未几,梳妆完毕后,菡萏站到李景升身后,对上铜镜内肤色微黯的李景升的一双明眸,嗓音轻缓而坚定道,“长公主,您是贵妃娘娘唯一的血脉,不该将一生断送在这里。所以,跟秦将军走罢。而我亦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摆脱困境,顺遂一生。”
李景升心口一滞,瞬间红了眼,忍不住转过身来环住菡萏的腰身,“菡萏——你为何不早些说出与我母亲的这些事——”
若不然,她便不会将她当做顾太后的人一直提防着了。
菡萏柔柔一笑,抬手轻抚李景升的纤背,“长公主,时候到了,换下衣衫,与秦将军走罢——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护住我自己,等着长公主的好消息——”
李景升双眼通红,终究强忍着没有落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