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风声鹤唳的胡纳尔城在迷蒙的天色中逐渐苏醒。清晨还未褪去的寒气中隐隐夹杂着丝丝血腥之气,在一阵又一阵呼啸而过的风中渐渐散去。
辰时正,秦苛一身玄色大氅,身形笔挺轩昂长身立于王宫东门之下,向王宫守卫要求面见端阳长公主最后一面,向她辞行。
在他身后,施黎与十数贴身近卫紧随其后。
王宫守卫见这位魏朝将军气势冷峻,威严肃然,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命人去请示摩那海.可铎。
然而彼时,摩那海.可铎还在追杀坎加尔.可铎与昌厥素.琵犁二人的行踪,尚不在王宫内。
于是,这个消息便被送到了狼卫首领叱利.莫托面前。
一夜未眠又忐忑不安的叱利.莫托正面色不善,眸色冷戾,听近卫来报那位魏朝将军想面见端阳长公主,当即冷声道,“不见!”
近卫转身就要去回话,叱利.莫托不知想起什么,眸色一转,沉声道,“慢着——”
近卫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叱利.莫托沉吟片刻,冷声道,“让他去见,记住,派人盯着他们,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些魏人离开!我另外派人去向大王子禀告此事。”
眼下坎加尔.可铎与昌厥素.琵犁不知所踪,一旦他们逃出去,突厥必将陷入内乱,所以这个时候,这些魏人反倒是个隐患。大王子想必也不敢让他们久留,既然他们主动请辞,正合他意。
叱利.莫托思绪一闪,立即派人去将此事禀告正在城内追踪坎加尔.可铎行踪的摩那海.可铎。
一边的近卫领命,转身离去。
未几,秦苛被王城守卫一路引领着,带到了一间门庭宽敞,大气而奢华的大殿门前。
彼时,数名狼卫守在大殿门前,面容肃穆,神情冷凝。
秦苛见此一幕,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继而从衣袖摸出一枚金锭递给领路的守卫,“多谢!不过我还需进去见一见长公主。”
守卫授了狼卫首领之意,接过他的金锭,也不多加为难,轻轻颔首后,便示意守在大门前的狼卫稍稍退开,打开大门让秦苛进去。
秦苛让一众近卫在门庭前候着,领着施黎一同抬脚步入正殿。
彼时,正坐在内殿床榻上惴惴不安的李景升听到大门处传来的动静,与候在两侧的松絮菡萏两人对视一眼。
三人眼里俱是惊惧不安,松絮先一步转身出了内殿,抬眼见来人是一身玄色大氅长身而立的秦苛,身后跟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施黎,顿时惊呼道,“将军——”
李景升听到松絮这一声惊讶,心下一动,瞬间从床榻起身,连鞋也来不及穿便匆匆从内殿跑出来,一眼瞧见正抬眼看向她,面色沉静的秦苛,惊喜之余,一种更复杂的心绪在心口蔓延,眼角微红,轻声道,“秦苛——你怎么来了——”
秦苛一眼望见从内殿匆匆跑出的李景升衣衫单薄,面容素净,如瀑青丝披在身后,一双明眸似因一夜未眠而微微发红,下眼睑处蕴着些许青黑之色,见到他后,眼底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之色转变成了惊喜,却还夹杂着一丝惶恐。
秦苛顿时心中一紧。
虽已猜到昨夜的变故必定会让她害怕,然而亲眼见她如此模样,秦苛心中更是不忍。
眼下一瞥,留意到她未曾穿鞋,这大殿内虽铺了薄毯,可眼下已入冬月,一个不小心就会感染风寒,便朝李景升道,“怎跑得如此急?连鞋也不穿?”言语间,意有所指朝松絮轻瞥一眼。
松絮会意,“我去给长公主拿鞋。”便转身进了内殿。
李景升后知后觉,将套着白色长袜的双足拢进裙摆里,一时有些不自在,“我——我忘了。”
秦苛回头让施黎关上殿门,低声嘱咐,“听着动静,莫要开门。”
而后近前而来,缓步走向李景升,冷峻的面容此刻一片镇定之色,低声道,“长公主,我——是来辞行的。长公主与景真可汗已成婚,我身为魏骁骑将军,是时候离开突厥了。”
李景升闻言一怔,面色惊愕而又不敢置信,心底更是一阵阵失落彷徨,尤其是在经过昨夜的变故,此刻却骤然听闻秦苛要离开的消息时。
虽然她知道秦苛迟早会离开,可怎么会这么快!
李景升震惊之余,彷徨不安道,“秦将军,一定要这么急着走吗?你不是说——”要护着我的吗?
后面的话李景升不敢说出口,可她眼角微红,嗓音发颤,已然泄露出她忐忑不安的心绪。
松絮这时拿着一双大红绣金线长靴从内殿出来,将长靴送上前来。
秦苛看出李景升不安的心绪,心下怜惜更甚,他接过松絮递过来的长靴,大步上前在李景升面前缓缓蹲下身,一手拿着一只靴,另一手去探李景升的左脚,口中却道,“长公主,莫怕——先把鞋穿上,可好?”
李景升还未来得及反应,下意识抬起左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