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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该伙同贼寇!叛贼当诛!”
袁启大喝道,他身边的副官本就被人穿了个透,此刻也咽下最后一口气。叶翎近乎平静地看着他们,掩盖在衣摆下的手指细微地发着抖,火光跳跃在她漆黑的瞳仁里。
顾景芝麾下右护法高旗此刻率众赶到。也不怪高旗带着凝兰精锐,却比叶翎麾下的杂鱼更晚一步擒获袁启,只因为高旗正面对上了袁启的所有军中精锐,那是李怀卿在金陵操练的兵丁,并非杭州这些老弱病残的守军可比,而高旗全歼了所有杭州守军,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他一路杀了许多被袁启扣在杭州城中的文官及他们的家眷,靴子上还沾着踩碎头颅后留下的黄白脑浆。他本就是顾景芝麾下的杀神,也是顾景芝的表兄,凶恶非常,所过之处不留一人,在进入杭州城前,甚至屠过了两座小城。
他看到袁启,二话不说,抬手就用他那重达四十公斤的金刀砍向袁启的脖子,魏弦惊抬手格挡,手腕一阵剧痛,像是断裂一般,可他目光却不闪不避,直视着高旗。
高旗所率领的兵丁正将藏在街巷和断壁残垣中的百姓驱赶出来,稍有半点儿不顺便抬手杀人,许多女人吓得面色惨白,男人瘫坐在地上,老人如同蛆虫一般在地面上蠕动,画面岂止凄惨二字可以囊括。
魏弦惊目不忍视,四下的目光却莫不集中在此处。她们所在之处是城中用来侦查的塔楼,足有几丈高,往日里城中集市,都在这里挂着旗子和招牌,而如今,却成了杀神的宝座。
幸存的百姓在看着他们。叶翎站起身,拾起卷刃的刀横在胸前,对高旗说道:“袁贼乃是我所俘,高护法莫是要居功不成?”
高旗一双毫无人气的混乱眸子看向叶翎,突然裂开长了肉瘤的崎岖嘴唇,声音嘶哑道:“你的禽,用得很好。”
叶翎心中一凛,知道高旗判断出了自己用鸟兽扰他路线,导致他迟来一步的事。她并非想要抢夺首功,也不是想要维护袁启这样的命官,而是不想看着高旗在她眼皮子底下制造更多杀孽。
可她心里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她杀了很多人,又看着很多人在她眼前被杀死。她成了帮凶,她没有去救那些挣扎求生的百姓。叶翎这一辈子都在泥泞中挣扎不休,她知道求生是什么滋味儿,每一刻,呼吸都在分崩离析,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那不受控制,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脑子里只有最原始的念头,那就是活。
活着有什么意思?生死攸关的时刻,人是没法去想的,即便是再受苦受难的人,贫瘠的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她们甚至来不及去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去活。
叶翎深谙这份苦楚,她也见识过诸多苦难。她这些年活在最阴暗的巷子里,可她那时候想的总是,怎么去帮别人一把,怎么去救别人一命。也就是这样,她捡回了蛇女,捡回了翁道人,救了瓶女。
可如今她是收割旁人性命的镰刀。
凝兰的胜利是有意义的,皇帝昏聩的统治必须结束,连带着朝廷中那些尸位素餐的狗。十三年过去了,枉死的臣子需要公道,灾难中丧生的百姓需要公道,被压抑的呐喊需要宣泄出口。叶翎这么笃信着,自愿登上了凝兰的战车。可当她真正看到血肉在她面前撕裂的时候,她却止不住手指的颤抖。
叶翎生来不是杀戮的材料。即便她一身本领,即便她拗断敌人的颈项一万次,她仍然会为每一个逝者哀悼。
魏弦惊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方能在群狼环伺的京城里,顶着这样的身份苟活十余年。他自然看得出叶翎的底色,心脏为她所背负的重量而瑟缩不止。
“袁启是否斩首,还要看顾教主的意思,高旗护法莫要因为贪功冒进而误了教主大计!”
魏弦惊开口说道,殊不知高旗那张狰狞的脸冷色一闪,在几息之内对着魏弦惊接连劈砍十余次,次次冲着要害而去。魏弦惊的武艺是魏侯结交的江湖道人教授的,并非战场上搏杀的技巧,反而大开大合,行云流水,颇具君子之风。
往日里,魏弦惊的武艺完全是够用的,但真到了高旗这样的战场杀神面前,他手上那把刀很快就被砍断,几次命悬一线堪堪躲过致命一击,而叶翎手上用来爬墙的十几斤绞索也扔出去阻挠高旗的去势,可竟然被生生挣断了。
“高旗!抢你功绩的是我叶翎,今日我首战破门,生擒守将,此功算在凝兰教中可谓头一份儿!而你不仅姗姗来迟,还强抢袁启头颅,顾教主秉公执法,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若是闹到顾教主面前,你即便是她兄,也无法收场!”
叶翎大声喊道,试图阻挠高旗的动作。她手下乾东之流虽然胆怯,但应是一步没退,对上了高旗收下凶神恶煞的精兵。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身负绳索的袁启长啸一声:“李公(李怀卿)!启无相负!”说完,他猛冲向石墙,尖锐的石块刺入他的前额,整个人也顺着那道冲力翻下了高台。
这番变故让高旗暴怒,却没有再继续劈砍魏弦惊了。他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