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流庄,起得好大的名儿,却只是一个窄小的门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儿,突然就在这镇子上了。掌柜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长得白净圆和,笑咪咪的。进门的柜台前几格木屉里,是几样远道运来的南北干果;台面上的大玻璃瓶里,一个盛着少见的糖霜梅子,一个堆是五彩缤纷的水果硬糖,隔着玻璃都似乎能想象它们浓郁的香气,简直让人流口水儿了。柜台的另一边还堆放着几份时令糕团饼点,牛皮纸儿包裹好了用细麻绳扎结实,面上还贴了红纸,写了各自的品种。后面的吊柜里,还有些洋火毛巾肥皂等日杂用品。墙边几个酒缸,用小竹牌一一标了黄酒白酒米酒的,好坏参差,价格各有。冬天,这儿的人习惯喝些黄酒暖身;夏天,又会买些甜白酒尝个味儿就算数。倒是这些小零嘴儿,少见又新奇,骗得街坊上的小孩儿,一天来几遍的,有钱买没钱看,过个眼瘾也是好的。遇到掌柜的心情好,说不定还掏块糖儿出来赏了。孩子们越发爱在店里店外的玩,家长们时常要亲自来了催着才肯回。这天天人来人往叽叽喳喳的,生意好不好坏不坏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这个点儿难得清静,怕是上学的还没放学,没上学的还在午睡。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店内唯一有些突兀的是角落里挂的一幅字儿,这清雅,在烟火气里显得格格不入。
“难怪叫照流庄!”钱慕白眼尖嘴快,藏不住话的嚷了出来。
“是是是,这是一个朋友送的,就各取了字起的店名。”掌柜讨好的说。
“我算是见了世面了,这么多好吃的。”许时年见着一个糕点的包装,说,“原来是这买的,我记得杨芳萍有拿来给大家吃过。我还傻得以为,她特意去产地买了来的。”
“同志,那你今天要买点什么?”掌柜不失时机的问。
“我想吃那个糖霜的梅子。” 林珑和钱慕白对望了一眼,明摆着要讹许时年一番。
“行吧行吧,那梅子,来两包?”许时年的钱袋子,又要捂不住了。
“唷,许老大今天儿真够大方。”钱慕白笑道。这个没良心的,前两天的馄饨下肚就不算了?
掌柜旋开了玻璃瓶的盖子,清甜夹带着微酸的果香,散发着醉人的气息。只见他从柜面下扯出一张裁好的半尺儿见方的牛皮纸,麻利的裹出了漏斗的形状来,小勺伸进瓶里舀了六七个梅子,变戏法儿似的卷过来一折,就成了拳头儿大小的三角包,用纸绳系了,递给许时年。
“这东西,我这辈子还没吃过呢!”许时年拆了纸绳递还给掌柜,掀开纸,凑着鼻儿闻了闻,才递到林珑他们面前道, “来,吃!”
见两人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挑了放入嘴里。装腔作势,许时年翻了翻白眼,小心翼翼的自已也吃了,才说, “还有三颗,正好给陈肖平他们留了。”
“不是还有一包吗?哎唷,好酸!”钱慕白把梅子外面的糖霜都吮了干净,一口咬进梅子,却觉得酸得牙都软了。
“这梅子,是要和糖霜一块儿嚼着吃,酸中带甜,甜中含酸,才会回味无穷。”林珑倒是小时候就吃过。
“还有一包,一会带给罗老师!” 许时年不留情面的打断他。丝丝缕缕酸酸甜甜,分不清是心里的情意还是嘴里的滋味。
“老板这各样的时兴的货儿,倒是怎么进来的?”吃归吃,钱慕白对正事还是上心的。
“这里到省城还是方便。我又有亲戚在火车上做事,若是我走不开,他有时会帮我带。得亏一些老主顾照拂,时不时来预订一些货品,才维持的开着。” 掌柜这说辞,听着很是离谱,不象是正经做生意的样儿,这梅子果然也便宜。
“那可有人让带些胭脂水粉的?”许时年边付钱边不动声色的问。
“我这只有蚌壳面油儿。那些精细的,咱小老百姓也不懂个哙,隔行如隔山,断不敢做这生意。 再说了,现在,谁还兴把自儿个涂成个大花脸? ”掌柜却一口否定了许时年无端的猜测。
恍惚间听得轻微的吱呀之声,或许是街对面楼上窗户的开合。难道有人一直在偷偷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