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停,林氏已收拾妥当。
她的女工极好,如今在玉心绣坊做绣娘,坊主给她的开的工钱很高,但她全都给阿鸢买药了,所幸,许府的补给也很阔绰,否则,她真不知要如何独自将阿鸢抚养长大。
见阿鸢面色不大好,林氏柔声道:“娘出门了,你若身子不适,就上床去躺躺。”
“嗯,我知道了,娘早去早回。”
阿鸢叹了口气,自己这副身子的确不太中用,这几日在外面坐不了多久,便疲累起来。
掐指算算日子,身上的寒疾很快又要发作了。
再坐了半晌,“她”起身,待要进屋,忽听见院门传来“笃笃”的声音。
会是谁呢?“她”眉尖微蹙:自己跟娘亲虽搬来已有半年,但从未与谁交好。
院门紧紧闭着,门外的陈枝犹豫了一会儿,握着门环,忍不住又抬手扣了起来。
这一回,还没等她用力,门突然就开了,陈枝险些栽了进去。
“啊——”
“你是何人?”
一道清灵似珠玉的声音,落在了陈枝的耳朵里。
陈枝攥着衣袖,勉强站稳了身形,有几分惊慌:“阿,阿鸢姑娘,打扰了。”
阿鸢一身雪白衣衫,广袖流云,面容如玉,却似有疲累的神态,可将目光落在“她”五官上时,陈枝还是忍不住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狭长的双眸,如春水澄澈,看似无情又有情,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当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见了“她”,塞春楼里的姑娘们,也算难登大雅之堂了。
难怪春娘一个劲地撺掇她,让她来说服阿鸢去塞春楼教琴,若是有这样一个佳人坐镇,何愁没有生意?
可春娘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这样冰肌雪骨的美人,怎能去塞春楼浸染?
而且,看阿鸢的面容,多半是身上有病根,再瞧她模样,该是比自己小得多,不由心疼起来。
“看够了吗?”
这女人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看,阿鸢扫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不耐。
陈枝这才反应过来,忙收回目光,将手上提的两块熏肉递过去,笑道:“阿鸢姑娘,我是住隔壁的陈枝,这是我跟爹新春熏制的腊肉,带过来让你跟程伯母一块儿尝尝。”
阿鸢并没有接,眉头倒是一挑,眸中忽然生出几分兴致。
原来是隔壁杀猪匠的女儿,每隔半月,他们便要在院子里杀一次猪。
有一次,听到陈屠夫跟她的对话,差点没把“她”笑死。
陈屠夫:“枝丫头,你过来帮爹一起捆住猪的前后肢。”
陈枝:“爹,你看这只猪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好可怜啊,要不,咱就不杀它了吧?”
陈屠夫:“不杀它,你爹靠什么过日子啊?”
陈枝嘟囔着:“有那么多营生,不一定非要杀,杀猪。”
陈屠夫:“枝丫头,爹知道你不喜欢杀生,可是这手艺是你祖父传下来的,不能断在爹手上啊。你要是不愿意杀猪,那爹帮你杀,但是这陈家猪肉铺,你是必须要继承下来!否则,爹就算下了地府,也没脸见你祖父。”
到最后,院子里是猪叫、人嚎一起来,阿鸢乐不可支,当下弹起一曲《长坂坡》。
……
“她”不由打量着面前,才到自己肩头的女子。
绾着黑鸦鸦的发髻,穿着一身淡黄罗裙,面颊白里透红,一双杏眼莹润有神,笑起来颊边隐现两个小小梨涡。
傻气。
“她”抿着唇,藏了内里的笑:“我们不吃熏肉,多谢你的好意,请回吧。”
陈枝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缝隙里,阿鸢的眉眼秾丽无双,却有一层冰雪覆盖。
咳,美人总是骄傲的。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伸手点了点熏制得漂亮的肉,笑道:“看来,这美味还是逃不过我的肚子呀!”
透过门扉,看到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阿鸢脸上露出一抹淡淡嗤笑。
真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才弯了唇角,身子忽然便感到一阵沉重,看来,今日是跟人说太多话,累着了。
陈家。陈枝刚进了门,便听见有人“咚咚咚”敲个不停。
她不必开口问,也知道是谁,打开门,果然是刘贵。
只见刘贵右手背在身后,满脸憨态地看着她,问:“阿枝,你猜猜,我这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陈枝笑道:“贵哥,是不是给我带医书了?”
刘贵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把手里一本泛黄的医术,送到陈枝面前:“阿枝,你真聪明,又被你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