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燕子街。
立春后,天气仍未放晴。
接连几日,整座小城沐浴在纷纷细雨下,笼在雾蒙蒙的湿气里,缥缈似梦。
这样湿漉漉的天气,极少人出门。
街上行人寥寥,有个绿衣曼妙身影,撑着油纸伞,匆匆行过,停在了陈家猪肉铺的档口。
女子手中的伞歪斜着,露出一张擦脂敷粉的脸蛋,眉目含情,眼波流转。
“阿枝,这肉是新鲜的吗?”
陈枝从档口一侧走出,穿一身深色的衣衫,脸颊露出两个梨涡,笑着对来人道:“是新鲜的,今晨我爹才杀的猪呢。”
“行,那就还是像往常一样,来五十斤。”
“好!”
陈枝就拿起一旁的肉刀,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索,不到半刻,就将肉切成小方块,整齐码好,装入袋中。
这时,早有壮汉上前接过袋子,春娘示意壮汉离开,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笑容愈发温柔,陈枝被她盯得有些发毛。
“春娘,您是我们陈家肉铺的老主顾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纷纷细雨,忽然就停了,渐渐起风,天边的乌云被吹散,露出了一方淡淡的蓝。
春娘收了手中的伞,绕进了档口。
“哎——春娘,我这儿可脏得很,不比您的塞春楼,您快别进来了!”
春娘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进陈枝的手心,“你这话,是在跟春娘说笑吗?”
若说脏,她的塞春楼,可比她这小小的猪肉铺脏多了。
陈枝的脸红了红,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只道:“春娘,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你啊,没什么坏心思,我天天来你这买肉,还不知道?”
春娘并不放在心上,她既然敢开青楼,就不怕被人说。
“阿枝,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想让你帮忙,看在春娘一直照顾你们生意的份儿上,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阿枝倒纳闷,她一个小小杀猪匠的女儿,能有什么神通,帮到春娘呢?
难不成……
想到这里,陈枝脸色微变,猛地开口:“春娘!我可说好了,要是逼良为娼这种事儿,我是不会帮你做的!”
这句话正击中了春娘的心口,她笑一笑:“小丫头片子,你看春娘我像是做这种事儿的人吗?”
陈枝狐疑地盯着春娘。
她脸上坦坦荡荡,丝毫心虚都看不出,再联想她是个讲义气的人,的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顿了一顿,问:“那,你先说说看。”
春娘正色道:“你们隔壁院子,不是搬来了一个美人儿吗?春娘想,你帮我引荐引荐……”
见陈枝又面露疑色,她忙解释:“你别乱想!我是听说,那姑娘擅琴,所以想雇她来塞春楼,好教楼里的姑娘们弹琴。”
的确,隔壁那位阿鸢姑娘,琴弹得非常动人。
他们每日在院里杀猪时,总能听到琴声响起,声音磅礴大气,不像一般女儿家弹的,让她听得心里豪气冲云,久久不能回过神。
只是,阿鸢跟她娘亲搬到这儿,少说也有半年,但这半年来,陈枝一次也没见过“她”。
只有刚来时,从半开的院门,远远见到过一抹飘逸的白衫,像天边流转的云,一瞬消散。
这是匆匆一瞥后,她对阿鸢最深的印象。
阿鸢又好静,从没见过她走出院子一步。
阿鸢的母亲林氏,倒是个亲和的人,见到陈枝,总是会笑眯眯打招呼。
有一次,陈枝偶问起阿鸢,她着实是对这个邻居很好奇。
林氏叹了口气,对陈枝解释:“阿鸢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性子又弱,恐怕不能见人。”
阿鸢在她心里,从此便是个病美人的形象,一幅只能远远观看的画样子。
可这日,她脑海,蓦地浮现出那个风姿绰约的背影。
心中倏然一动,便趁着这机会,去瞧瞧那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邻居也好。
燕子街东三巷的尽头,是陈家的院子,里面三间简单的房,除父女俩的卧房,便是一间吃饭的厅,看起来相当简便。
而他们隔壁,能看到一座黑瓦白墙的小院子,屋檐都是修葺过的,院内栽着桃柳,柳枝从院墙边探出来,袅袅垂落下来,便是一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美景。
恰有琴声流出,是阿鸢在练琴了。
“她”总是会在早膳后,弹奏半个时辰,约摸等“她”练完琴,林氏便要出门去做工了。
院子的柳树下,阿鸢一身白衣,纤纤十指抚弄着梨木琴桌上的古琴,一张瓷玉般的脸,在日光下,泛着泠泠的光。
今日的琴声,并不似往昔那般荡气回肠,多了几分哀楚,待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