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观澜眸光一凝。她轻轻伸手抚摸着那些可怖狰狞的伤疤,手指微微发颤。良久后她收回手,面色如常道:“先把衣服穿上,夜里凉——疼吗?”
谢无危一边穿衣,一边道:“疼的。观澜,你不知道,那三年有多难熬。”他粗砺的大手握住了喻观澜的手,喻观澜这次没挣开,“北燕铁骑名不虚传,你死了,我很想很想回去看看,我不相信你会死……可我也不愿意当逃兵。”
他声音微微哽咽:“我那时候想,我一定要立功,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然后找出害你的凶手,把他绳之以法。”谢无危慢慢地靠在喻观澜怀里,把头枕在喻观澜的肩上,“后来四月那会儿,我爹娘,都没了。霍将军没瞒着我。我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第二次上战场我跟着去了最前面,也看见了元蒙……他把我爹的头挂着北燕的狼旗上壮军威。”
喻观澜轻轻抬手顺了顺谢无危的背,即便谢无危语气平静,她依旧能听出对方暗藏的悲愤:“……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我只恨我太弱,没办法护住你,护住我爹娘。”谢无危道,“我那时候不想建功立业,只想着一定要亲手杀了元蒙,像他当年对待我爹那样对待他,给我爹娘报仇。”
“你做到了。”
元蒙被谢无危亲自砍下首级,北燕没了主帅,没了王储,军心大乱,溃不成军。谢无危把元蒙的头挂在了帅旗上,把它的尸体吊在城门上,威慑着每一个北燕人,鼓舞着每一个大豫人。
喻观澜不知道这三年谢无危是怎么过的。这只孤独的小狼崽即便受了伤也不会告诉其他人,只会独自坐在角落里舔舐着伤口,靠着恨意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活下来,给爹娘报了仇,成了万人景仰的新一代大豫战神。
褚霁明叹息一声,拎着谢无危的后脖领把他拽出喻观澜怀中:“行了,将军,抱一抱就成了,抱那么久做什么?你来是有什么正事儿?赶紧说。”
褚霁明不否认谢无危的天赋和他所建立的不世功勋,就像是天生八字不合,二人见面总是不大愉快的。现在仔细想想,是不是前世谢无危就对喻观澜态度不对了?
谢无危终于说起了正事:“嗯,今晚李仪会下手……陛下被下了药。”
褚霁明一愣:“可那小太监并无任何问题。”
喻观澜拍了下他脑门:“傻霁明。成王当然不会光明正大地给陛下下毒,陛下离席太早……只是让人睡得沉的药罢了。”
谢无危点头。
“我知道,”喻观澜摆手道,“这件事情无危你别掺和。李元策可能不知自己被下药,但不必过于担心,他设了局等着李仪上钩,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们看戏就行了。”说罢,喻观澜对褚霁明微微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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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渐渐暗沉下来,太监们收拾着宴会的残局,把剩饭剩菜倒入泔水桶,把碗碟杯盏一一收起清洗。李元策的王帐在最中间,由几个小营帐组成,中间有通道连接,里面有议事厅、寝室、书房等,蜿蜒错杂,没人可以确定李元策的寝帐究竟是哪一顶。
秋风瑟瑟,树影婆娑。
月亮慢慢爬上顶空时,黑沉的夜幕忽然被火光映亮。大火像是忽然而起,没有任何征兆地在各个营帐里燃烧起来。宫女太监侍卫们大惊失色,纷纷开始救火,一时之间“走水了!”“快救火!”“陛下还在里面,救驾,救驾!”等声音混杂在一起,惊醒了一帮文武大臣。
与此同时,边缘的一顶小帐也燃起了大火。
喻观澜望着远方的火光挑眉:“李仪怎么跟我想一块儿去了。王帐四通八达,这一烧起来,怕是得牵连不少人。”
大火熊熊燃烧,帐内传来惊慌失措的惨叫声,紧接着一个火人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他身上着了火,被火苗燎得嗷嗷大叫,在地上不住打滚,好不容易才把火灭了下去。他颤颤巍巍地喊着救火,却没有人在意一个四品官员的死活,跟皇帝比起来,姜敬原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他是皇帝的新宠,却也得按着品级排列在边缘,此刻臣子奴仆都赶去了王帐,再无一人听得见姜敬原的呼喊声,只能听见远方嘈杂惊惶的声音,以及夜晚猎场的风声。
一个犹如鬼魅的声音响了起来:“姜大人,别来无恙。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我?”
姜敬原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银白身影,吓得连滚带爬:“喻……喻……”
他身前是仿若明月的喻观澜,身后是炽热得可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喻观澜。”喻观澜轻轻勾起唇角,“大人杀我时,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被我报复?”
姜敬原牙齿都在打颤,本以为噩梦就此过去,却忘了那可是斗倒了太后和李仪的昭王,怎么可能没有底牌。他身上黑糊一片,血迹和烧焦的痕迹混杂在一起,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无尽的恐惧。
他在原地发抖,根本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挪,浑身一个激灵,空气传来了些许骚味。喻观澜嫌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