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外头又传来十公主的厉声:“徐怀才!”
徐驸马身板又是一抖,蔫头耷脑地迈步追了上去。
婉仪正准备往原先的厢房与常徽卫和尹沛安会面,谁料走过了几件厢房忽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这只手有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奇异莹白,骨节分明的指间握着一串佛珠,形态似弯弓决拾,又似尽揽风流。
婉仪心中讶然,猜不出这手到底属于何人,只得微微蹙眉抬头望去。
入目只觉眼前一亮,似如清风拂过万千山岚,竟是一位模样极为清俊的和尚。
这和尚唇角微扬,仿若当日释伽牟尼拈花一笑,凡世极乐,世间美好皆藏于他眉眼间,面若观音,亦男亦女。
不知为何,婉仪竟觉得心中一悸,彷佛与这陌生和尚似曾相识。
那和尚慢慢吟了一句佛号:“这位施主,贫僧有一句话想说。”
他俩本不相识,能说什么?难不成当面给她看相判吉凶?婉仪心中好笑,只得略略垂首以示敬意:“大师请讲。”
没想却愕然看到这和尚登时舒展眉眼,也不知是不是她一时眼花,竟觉他是促狭一笑:“刚才的事,想必是出自施主的手笔。”
他这句没头没脑,传到路人耳朵里定是不知其所谓,但婉仪却是心知肚明他口中所指为何事。
她心头一跳,难不成这人已然看出破绽?可转念又想,此事她故意错开那么久的时间,也算筹划过一番。虽说不可能布置的处处周详,但也不会破绽百出。于是维持住心神,故作不解:“为何说是我的手笔?”
那和尚眼中笑意更浓,语调不轻不重,彷佛在说一个秘密:“施主如果问心无愧,为何不问贫僧所言何事呢?”
这个怪僧,竟是一下子着了他的道!婉仪心中懊恼他奸诈,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此言差矣,大师岂知你我所言为一事?又怎可妄加评断呢!”
而这和尚却依然是风轻云淡地姿态:“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若觉此言差矣,可领贫僧于他人面前对峙,请人评判。”
这人简直像个妖僧,婉仪哪敢跟他再纠缠下去?只好干笑一声,说:“我一凡夫俗子,听不懂大师语中机禅,还是不多叨扰了。”
说完行了一礼便想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正待她离去之时,腕间忽然一沉。她垂眼望去,原来这和尚竟是忽然压住她的手腕。
她又惊又怒,低声呵斥道:“大师好生无礼!虽已超脱尘世,但也得讲究男女之别!”
这和尚对着她愤怒的神色,露出一个极无辜的眼神。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撩开宽大的袖袍,赫然露出一方请帖。
原来是这请帖压着她的手腕。
婉仪神色尴尬,慌忙致歉:“原来是我莽撞,匆忙之间误会大师了,还望莫怪罪。”
和尚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不碍事,只是贫僧见施主面相和善,见之可亲,想结交一个善缘罢了。”
婉仪讷讷地接过帖子,这请帖花纹简朴,里面只夹了一张素笺,上面写着“安国寺,释空敬上。”
原来这和尚法号叫做释空。
一般这种突如其来的有意结交,多半出自不怀好意之人。婉仪才不信他口中说的什么“面相和善,见之可亲”,这些大多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所以她敷衍地点点头,状似开心地说:“那我就谢过释空法师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释空像是一下子看破她心中所想,略带伤感地皱眉说道:“施主明明口不对心,故意拿话搪塞贫僧罢了。贫僧对佛祖起誓,所言皆为实话。”
婉仪唬了一跳,这和尚怎么动不动就起誓,这郑重的模样还怪吓人的。
她心底的恻隐之心又被唤起,鬼使神差地说:“大师言重了,我怎么会搪塞你呢。”
释空闻言像是终于安心下来,复又展眉笑道:“既然如此,贫僧就不多烦扰施主了,就回寺静候施主佳音了。”
婉仪点头应是,绕开他正准备继续往里走。忽然又觉得这和尚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好人,顿时有些懊恼起自己太过善良,心生反悔之意。
没想到那和尚竟似洞彻人心一般,幽幽添了句:“贫僧已像佛祖起誓,佛祖在上,定会帮助贫僧完成心愿的。”
所以自己这是被佛祖在天上监督着,若是不去就会遭天谴么!
你这和尚也太狠了吧!
婉仪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仍然笑的风度翩翩的释空,加快步子慌忙向前走了。
释空目送她消失在扶栏拐角处,微微一笑,转身进了背后的厢房。
里面有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模样甚为潇洒,正姿态桀骜地躺在榻上,由美婢端着酒杯细致地喂至他的唇边。
见释空进来,年轻男子神色玩味地坐了起来,摸着下巴问道:“谢殊,事情办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