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龟壳,将城内建筑牢牢扣住,城门紧闭,门上雕刻着巨大的兽面图腾,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城墙坚如磐石,壁垒深厚,隐约能听见铁壳之下传来训兵秣马的声音。
此处乃傲殷掌管之地,入城时需要进行查验傲殷亲发的令牌,如若没有,则根本进不了城。因此,君安只是在城外野山的山头蹲守瞭望,约莫两三个时辰后,终于等到朱乔只身从城内总出来,瞧其精神状态,好似霜打茄子。
朱乔蔫头耷拉脑地回到了南部,君安施法跟随,亦借此机会见识到南部之景。
相较于北部的荒芜和东部的阴森,南部则更为寡淡且了无生气,出入城门却没有那么严苛。
君安作行商装扮混进南部城内,停留了两日,除了看见城中酒肆将大批美酒送到朱乔的府邸之外,未曾发现有其他异常,便无心再逗留,直接奔回了夙罗城。
兜兜转转,还是夙罗城最有烟火气。
夏夜会已经开始,夙罗城各处都充斥着吆喝叫卖声,茶楼酒肆皆是宾客如云。君安最懂阿染,她喜欢热闹且颇为贪酒,自己不在身边看着,她定会寻个地方偷酒喝,于是他来到了咱家酒肆。
酒肆门前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张戏台,魔界戏班子正模仿凡人的腔调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文。
君安一眼就认出台上那个荒腔走板、姿态僵硬的半遮面青衣是阿染,顿时哭笑不得,绕开围观魔者来到一旁,招手唤来酒倌儿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酒倌儿惊喜道:“哟,您不是咱们魔界的新任魔君嘛!失敬失敬——魔君啊,这戏台是咱老板想出来招揽生意的好点子,还特意请来戏班子演出!您瞧,这都吸引多少魔者来了呀……”
君安指着那半遮面青衣问:“她是怎么了?瞧身段,似乎并不是戏班子的。”
“可说呢!美中不足就是她啦!您看她扭的像是被藤条缠住了一样,什么呀这是!”酒倌儿嚷嚷两句,又叹气道,“哎,要怪就怪原本戏班子里的青衣魔女,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肚子闹得厉害,根本无法上台演出!咱老板只好临时从台下拽了个戴面具的魔女滥竽充数……不过魔君您放心,闹肚子的青衣魔女不是在咱家吃的东西啊!”
君安打断了酒倌儿的解释:“台上演的什么戏?”
酒倌儿挠挠头:“小的也不懂,好像是什么拜堂成亲的戏码……”
君安唇角一凝,二话不说转身跑到后台,趁即将上场的新郎官不备将其打昏在地,然后不由分说扒下了人家的红色喜服套到自己身上。
他低头一看,甚是满意,又托掌变出一条大红霞帔,图案秀丽、穿花纳锦,所用布料正是那日他在衣铺里买下的。
早听说北部女子刺绣技法巧夺天工,魔界许多正式场合的官服礼服皆出自她们之手,君安一解决完?讳叛乱之事,便立刻找到北部最手巧的绣娘,连夜赶制了这件霞帔。
他捧着霞帔匆匆跑回戏台候场处,见台上念白唱者已经唱到了:“郎君娘子双双拜堂嘞——”
拜堂?!阿染一激灵,心道:拉我上来的时候可没说还有拜堂这一出啊!这,这可不兴瞎拜,万一让君安知道了,哄不好的!
她正准备脚下抹油溜之大吉,无意间斜眼一瞧,啊,上场的竟是君安!
只见君安手捧霞帔缓步靠近,唇边带笑,眉目深情,在阿染面前站定后,又温柔细致地帮她穿戴好霞帔,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们已经是第二次拜堂成亲了,阿染,这一次,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为夫吗?”
这声音里充斥着暧昧不清,还夹杂一点点哀求与嗔怪,呼出来的气息弄得阿染耳根微痒……
不等她回应,他便牵过她的手,将媒人递来的那一抹牵红揉进她掌心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阿染紧紧攥住牵红,不再想什么逃跑的事,同君安拜完了这三拜。
念白唱者扯嗓一喊:“礼成——!!!”
旁人看的是一出热闹戏剧,然而阿染身为戏中人,终于借着这出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再也不想同他分离。
戏幕一散场,阿染就立刻带着君安离开了酒肆,朝魔宫奔去。
君安也不问要去哪里,只跟着她跑。
他们执手飞奔,穿过百鬼夜集,绕过大街小巷,越过魔宫的亭廊殿宇……自始至终,谁都没有放开彼此的手。
最终,阿染停在了千思殿前。
她仍握着君安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似的,却是避开了他的眼神,偏过头道:“接下来,我要让你看一样东西,你看了之后不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但是,机会只此一次,我也只会问你这一次,你……你想好再回答。”
说完,她拉着他走进殿内,挥袖合起殿门,然后幻化出千思冢的入口,同他一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