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的杏花季近些年名气大涨,喀什地区进入旅游小旺季,游人比春节时期多了不少。
不凑巧的是,恰逢春季风沙频繁时候,宋舟带着一老一少在喀什城里待了好几天。
莫桂英吃不惯羊肉,球球本就挑食,莫桂英又管着这不让吃那不让吃,宋舟最后在新城找了一个朋友开的民宿住进去,每天要么找家乡菜馆子吃,要么去超市买菜回来自己做饭。
几天下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带球球去游乐场玩,天气好的时候宋舟也会带她们出城去周边逛逛,但对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来说,西域风情的歌舞远比不上游乐场里的挖机有趣。
莫桂英一切围着球球转,球球喜欢待游乐场她就陪在游乐场,宋舟原定的喀什地区五日游的计划大部分没能实行。
回想往事,宋舟常常忍不住替母亲感到可悲。从嫁人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为自己活过。
小时候为了赚钱,宋舟跟着大人去郊外山里摘过一种名为无根藤的中药。
这种藤蔓属于寄生缠绕草本,自身没有根,借盘状吸根附于寄主植物上,吸收寄主植物的营养为生,被无根藤缠上的寄主植物通常很快就会被吸光营养而死。
宋舟见过一棵被无根藤缠死的大树,当时年幼的她只知道为自己丰硕的收获而兴奋。
直到后来某一天,她才猛然意识到无根藤的恐怖,再想起那密密麻麻将一棵树缠成一个巨大蚕茧的淡黄色须藤,她总是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甚至做噩梦。
她的母亲就是那棵树,婚姻随机给了她一段无根藤,之后她的整个生命就只剩下为无根藤提供营养这一件事,没有人能救她,也没有人觉得她需要被救,甚至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快要被无根藤吸光营养而死。
宋舟常常后怕,她差一点,差一点就成了一棵同样的寄主树。
母亲花白的头发就像那些枯萎的树叶在风中无力凋零。
宋舟曾经也幻想过把母亲带走,把她从无根藤的包围中救出来,可事实告诉她,母亲已经无力逃脱,她唯一的自救方式便是想方设法为她的宿主们找一个新的寄主,她已经彻底沦为无根藤的奴隶。
可悲,可怜,可叹。
莫桂英紧密关注着球球玩耍的动静,脸上露出慈祥宁静的微笑,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
宋舟某个瞬间忍不住恍惚,好像刚才她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对母亲来说,或许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她连忙甩甩头,看见旁边的饮品店,走过去买了两个奶油冰激凌,一个自己吃,一个递给了母亲。
刚吃一口,玩沙子的球球就看见了,丢下铲子和塑料桶吧嗒吧嗒跑过来,踮起双脚张大嘴巴要冰激凌吃。
宋舟拒绝了他,“你是小朋友,不能吃这个。”
球球张大的嘴巴迅速扁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莫桂英,看架势下一秒就准备哭了。
莫桂英蹲下去哄他:“球球,这个很冰你还小吃了会肚子疼,奶奶买棒棒糖给你吃好不好?”
球球一秒嚎啕,眼泪哗哗地往下滚,“我要吃,我要吃……”
宋舟转身去买了两根棒棒糖塞到他手里,球球停哭一秒,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糖,啪得甩出去,大哭,“我要吃那个……”
哭着哭着开始喊妈妈,宋舟被他扔糖的举动气到,蹲下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球球顺势坐到地上,哭得更凶了。
莫桂英急得不行,推开宋舟,把冰激凌送到球球嘴边,“吃吧吃吧,就吃一口,吃一口没事。”
球球顿时收住眼泪,大咬一口,抢过冰激凌抓在自己手里,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看着宋舟。
“妈,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会惯坏的。”
莫桂英把两根棒棒糖捡回来,一边把球球拉起来拍衣服上的沙子一边埋怨道:“你好端端买什么冰激凌吃,你不买他也不会闹着要吃。”
宋舟气无语了,话都不想再说,走到一旁闷头吃自己的冰激凌,吃完一个不够,又买一个,一连吃了三个才消气。
那边球球毫不客气地吃完了整个冰激凌,时不时还不忘给宋舟一个气人的眼神。
宋舟也不甘示弱,回家的路上在夜市边停车,带回来一大包烧烤,全部加辣,到家后她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球球把玩具球放到屁股底下坐着,眼巴巴看着她吃,咽着口水自己说服自己:“奶奶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吃了。”
宋舟递一串给他,“你现在就能吃,我一岁的时候吃饭就拌辣椒了,你都快三岁了。”
球球将信将疑,烤串递到嘴边,他犹豫着想伸舌头尝一下,又害怕被辣到,莫桂英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了,大喊一声,“球球,辣。”
球球吓得连忙缩回脖子,身体往后一仰,玩具球在屁股底下往前一滚,带着他整个人朝后摔了个四脚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