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一如既往的沉寂,桑府中的热闹也不如往日喧嚣。
桑正阳因落了榜,在各方念叨之下,不修口德的毛病好上不少。桑沉焉跟着纪明念书,接连被汤先生夸了几次,成了幸事一桩。
目下桑府最为要紧之事,便是替二姑娘桑钰嫣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二姑娘不过才一十五岁,已经能帮着褚夫人料理家务,管理仆妇,管账采买,人情往来。
这般可心的姑娘,偏偏生在桑府,是个四品国子祭酒之女,真真是不好寻个人家。一般仕宦之家,讲究门第,桑府除了官职在身,一无爵位,二非皇亲,自然没得合适的。
二来,此前褚夫人有言,在新科进士中寻觅一人,也是颇为妥当。可桑正阳的落榜,搅乱了阖府心绪。桑钰嫣这等好姑娘,自不会让家中为难。
如此这般,耽误下来。
这一耽误,就又到了年末。
泰康一十九年冬月廿三。如去年一般,不是什么稀罕日子。
桑沉焉、桑钰嫣和钱佛若,相约一道去弦月居看杂耍。三个姑娘,本没什么闲暇时日,出不得府去。然,明年钱弗若就一十五岁,到了及笄之年,不能再在明理堂念书,得回府好生相看亲事。
几位姑娘才得空出来。
弦月居真当得起京都第一瓦子的名头。四层高的小楼,左右各有碉楼一座,远远望去,如同二星伴月。雕梁画栋,檐牙高啄。
汴河静静从弦月居大门前流过。每位进得大门的雅客,皆由小厮撑着船桨,坐于乌篷船上,踏着清辉而来。
掌柜娘子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每日于万千灯笼烛火之间,皎皎月色之下,扭摆腰肢,恭迎客人。
三位姑娘来得早,目下于临近汴河的雅间落座,窗扉外是掌柜娘子迎客的风姿,屏风后是猴戏杂耍。
各有各的热闹,没一刻是闲着的。
闲谈过半,桑沉焉借着酒劲惊呼,“钱三,你委实不厚道。纪府两位妹妹怎的也不邀请,人好歹还是你表妹。”
钱弗若“嘭”一声落下酒盏,“哎哟,你当她们两个跟咱们一般,成日不着调得很。我诚心实意邀请,奈何我四舅母不放人,你说我能如何。”
二人已然酒意上头,桑钰嫣悄然起身,将酒壶撤下,换成香饮子。而后像是恁事没有一般,看着屏风外的杂耍。
她来此,就是为了防着桑桑和钱家三姑娘胡闹。
一言已罢,桑沉焉喃喃道:“无趣的紧,无趣的紧。”说罢,以手托腮,双颊彤云密布,“钱三,你就要退学了,回府准备相看。此前的黄公子已罢了,而今你父亲替你寻了哪家公子?”
钱弗若捏着酒盏,浑然不在意道:“哎,不过都是我不认识的罢了。总归是要成亲,要是碰上个好的,那还行。要是碰上个不好的,我,可就惨了……
要说黄公子,还真有君子之风。我当初那般胡闹,他愣是一个字没讲。不过,我阿爹当真以为黄公子没能瞧上我。”
说着,她笑出声来。
不知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还是感叹于黄衡的君子风度。
桑沉焉哑然,黄公子确实是个君子。这人同纪明极为要好,已在绛雪轩见过几次。
思索半晌,她舌头有些不稳,结巴道:“说道黄公子,你可知道,他定亲了没?”
钱弗若没好气道:“定亲了如何?没定亲又能如何?”
桑三姑娘狡黠一笑,“嘿,倘若是没定亲,你去寻他,就凭他如此君子,指不定原谅你我。如此,你也能得一个不错的夫婿。”
钱弗若拎着酒盏奋力而起,“我说桑三,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我钱家三姑娘能做这般没脸没皮之事!”
眼见好好的老友相聚,就要变成当街行凶,桑钰嫣起身安抚二人。说些吉利话,这才罢了。
三人所在的雅间右侧,端坐两人,一人是今科探花崔相公次子,崔道之,另一人便是三人话中的黄公子。
目下二人同在翰林院当值,今夜得空,相约来弦月居热闹,不料听到自家故事。
从姑娘们开始说话起,黄衡便猜到是何人。因前尘往事,并未遣小厮去打扰。谁知,听着听着就落到自己亲事上头。
相对而坐的崔道之闻言恭喜,“黄兄,可喜可贺。刚得了上峰夸奖,又得姑娘青睐。委实好福气。”
言道恭喜,可一脸看笑话的模样,哪里是真心恭喜的。
黄衡动了动板正的面皮,沉声道:“崔兄客气,某前日已同永嘉侯府上姑娘,定亲。兄长这声恭喜,不敢当。”
崔道之卸去戏谑,诚心实意道了声恭喜。
“如何不敢当。永嘉侯乃当年跟着官家一路入京之人,圣眷多年依旧,羡煞我等。有岳丈如此,黄兄定然平步青云。”
说不出什么回话,黄衡拱手谢过。
永嘉侯这样的岳家,也非他所愿。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