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什么长辈,她可是不管的。
那管事媳妇见孔方家的这样,心里也不免打起鼓来——
她知这孔方家的平素也算是个泼辣角色,现如今怎么瞧着甚畏惧这大奶奶似的?
又思太太如今远在天边,若真有什么一时也不能来救她们。便也不敢再要强,一骨碌便趴在地下求饶:“是我猪油蒙了心了,再不敢了,求奶奶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罢。”
“若奶奶当真革了我们的职,教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哟……”说着那鼻涕眼泪都齐齐下来了。
迎春任她嚎了一会,方淡淡道:“行了,有功夫在这作态倒不如将那田庄上的事好好说来听听。”
“我还有句话放在这儿,念你们这是第一遭,今儿的事我可以恕。只是,你们也须记着,再没下次!”
下头众人听了谁也不敢再去触霉头,都忙点头应是不迭。
那管事媳妇也忙收拾干净面上的涕泪,起身将田庄上被占地的来龙去脉细细报了:“回大奶奶,占了咱家地的是宁乡侯府的人。”
“他家庄子本就与咱家接连,大爷在时还罢了,大爷一去,他们便乘机毁了碑界,往咱们这儿硬占了十几亩好地去了。”
“其实这自大爷去后,外头人瞧着咱们家绝了户,在京里又没势力。难免一股脑地上来,将咱们家好几处田地都给占了。”
“好在后来太太与奶奶娘家消了嫌隙,又上门求了奶奶娘家,得了您家琏二爷的名帖,一一地去寻了这些强占田地的人,好说歹说,又许了不少银子。”
“一般的人畏贾家的势,又拿了好处,便也顺势归还了田地。偏那宁乡侯,他家势力颇大,一向又霸道。见了琏二爷名帖,面上虽笑着,却绝口不提还地的事。”
“太太无法只得又回头去求贾家,望琏二爷能亲出面去跟宁乡侯说项说项,谁知贵府当家的二奶奶却说,却说…”
那管事娘子有些不好说出口,只管拿眼偷觑迎春。
“你这婆子,作什么吞吞吐吐的,怎么?还有事想瞒着我们奶奶不成!”一旁立着的晴雯飞过一记眼刀来。
她本就厌这婆子胆敢拿捏迎春,此刻更是没有好声气。
“不敢,不敢。”那管事娘子也不敢再乱瞟,忙老老实实道,“贵府二奶奶说,要跟这宁乡侯说项,少不得要拿出五百两银子作礼钱…”
“可如今哪哪儿都要用钱,太太一时也拿不出这许多银两来,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迎春听明白了,这桩事并非是新近刚出的,而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这凤姐儿张口就要五百两很明显是漫天要价,敲吴氏的竹杠——五百两银子够另外再买一块好地了。
不过凤姐儿一向是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人,会如此也并不奇怪。
这吴氏估摸着是就地还钱时跟凤姐儿没谈拢,便将这事先搁置了下来。
迎春预计的没错,这事儿便是吴氏拎出来给她添堵的——
这庄子是迎春接手的头一桩产业,若不管好了如何能服众,又如何有脸再去沾别的产业?
可要管罢,这个烂摊子还不好收拾,不说别的,单说那五百两银子该去何处寻摸呢?
孙家如今的银钱都在吴氏手里攥着,必不可能拿了出来给迎春使。若迎春自己出了罢,五百两银子又不是小数。
她如今傍身的统共就那价值一万两的嫁妆,和在贾家时吴氏“孝敬”的那些古玩器物。现银也就一二千两,怎么可能愿意一下折一半到这里头去。
不过好在这贾家是迎春自己娘家,她若回去求求贾母,那凤姐必不敢对她开出五百两的天价来。
但是想一文不花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贾母如今早就退居二线,这种具体的事务都是贾琏夫妇在管,而这俩不幸都是钻到钱眼里去的货。
总之,这吴氏是有些道行的,反正这事丢给迎春于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迎春若不平了这事,难以服众;若要平了这事,要么出钱,要么去卖个脸,少出点钱。
迎春不是个放不下身段或者一点银子都不愿舍出去的人,只是这贾家能让她一直这么靠下去吗?答曰:你想得美。
贾家的败落近在眼前,单就占地这件事来说她可以无脑借着贾家的势力来平了,那么以后呢?
故现在最要紧的并不是能解决眼前某事的“术”,而是要寻出能长久有效化解问题的“道”。
于是迎春问那管事媳妇:“这各地田亩之事一向归本地州县长官管辖,咱家既出了这事,太太怎的不去衙门里申诉?难道是这宁乡侯府势大,连官府也不能奈他何?”
那管事媳妇听迎春又提报官之事,心里暗骂她呆,白白放着自个儿娘家不找,倒去指望什么衙门。
可面上却只是赔笑:“奶奶不知,这其中缘故倒不跟宁乡侯府相干。实在是如今官府衙门都不愿管这些争地争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