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自然知道她这一走,她那好儿媳在京里说不得就要伺机夺权。可退一万步说,她俩再怎么着也是内斗——
不论谁争赢了,那产业最终不还是归孙家后辈子侄所有?
她若扶柩回大同,最坏的便是回来后那贾迎春一手掌住了家业,她从此要仰媳妇鼻息过活。
可若是她此刻不送儿子回乡安葬,那绍祖生魂便要日日受苦不说还有灰飞烟灭之险。最要紧的是还会妨害了子嗣——
吴氏一想到她那大金孙或许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当下便坐不住了。她都这把年纪了,什么都没有子嗣要紧!为了孙子和儿子她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且她心里也有一杆秤,掌家持业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家业越是庞杂便越是千头万绪。况她们家还没男人,原该男人出面打理的生意田产,如今皆系于女人一身,自然是难上加难。
吴氏承认那贾迎春有几分能耐,可没底子没经验也是真的,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还嫩了点,还未历练出来。
况且如今,孙家产业上大大小小的管事都是跟着她们母子十几二十几年的老人了,内里的利益人情纠葛盘根错杂,迎春要想上位还得先对付这些人……
如此种种,吴氏并不很相信她这儿媳能在她离京的短短数月内就将她完全挤出局去。
为防万一,此番吴氏便将乌进家的和白嬷嬷皆留下,命她们在京里替她盯着家里家外的事务。
这两人在吴氏身边历练了已有二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代管这几个月还是无碍的。
只是吴氏想她两个再怎么着也是奴字辈的,那贾迎春虽年轻但到底是主子,又有些个手段。这两边要真要对上了,她俩怕是难抵挡得住。
于是临行前吴氏倒主动划了个田庄出来交给迎春,说是让她学着管管田亩上的事务。
迎春接是接了,但她想这吴氏原那般“护食”,如今又这样,定是没安着好心,这田庄怕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一定。
果然,吴氏走了不过三五日,这田庄上的管事便叫了他媳妇进来回话,说是庄子上出事了。
迎春心里早有准备,此时也并不惊慌,只问出了何事。
那管事媳妇在下头回道:“庄子上两处田地前日被隔壁人家强占了几亩去。”
迎春从前并没处理过这样的事,蹙眉想了想,道:“可报官了不曾?”
她因学管家也知道一些,如今的田地都是有田契的。几亩几分、写在谁的名下、以何处为界,在官府都有备案,就是为着万一有人侵占或争地时能有个依凭。
那管事媳妇听了这话只道:“还不曾,这便报去。”说着转身便要走。
迎春见了这样便有些不喜,沉下脸道:“慢着!你是头回办差?连话都听不明白?我只问你报官了不曾,何曾叫你现就报去?”
“还有,在太太跟前你也是这么回话的?”
“这地究竟被谁家强占了去?过去若生了这等事又是如何处置的?这些你竟一字不提,究竟是你不知道还是打量我年轻面嫩便随便糊弄了事!”
迎春深知这些管事媳妇们仗着自个儿资历老又是太太手下的人,并不很将她这个年轻新媳妇儿放在眼里。
哪里的下人都一样,原贾府中也多的是这样的老油子。想各种法子拿捏主子,暗里使绊子教主子出个错,她们好拿来取笑。
更乘机将主子的势压下去,从此便爬到主子头上做起主子的主来。
这样的人若不尽早降服了,恐怕其他人有样学样,后头办事都要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了。
于是迎春干脆道:“我瞧着你这办事倒三不着两的,咱们家的庄子放在你们两口子手上教人如何能放心?”
“如今太太不在京里,我不敢有闪失,叫管家来,现就把他们两口子换下来。不想干便回去好好歇着,趁早换想干、能干的来!”
那管事媳妇何曾想话还没说两句,这新奶奶就要将她连带她男人一块给薅了,登时也急了。
太太临走时跟她们这些人都嘱咐过,要叫大奶奶知道知道这管家的难处,要知难而退才好。故她今儿也是抱着叫大奶奶出点丑的心思来的。
她想着再怎么着这大奶奶是小辈儿,而她是太太的人。长辈屋里的猫儿狗儿尚要敬三分的,何况是人?
若真惹恼了大奶奶顶多挨顿骂罢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却不想这新奶奶是个不讲规矩,也不看长辈脸面的。
这管事媳妇正要开口分辩分辩,一旁孔方家的见势不好,忙出来陪笑道:“奶奶快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都是她们糊涂,见太太不在,这弦儿难免就松了。奶奶给她们紧紧弦便是了,倒别真断了她们生路才好啊。”
边说边给那管事媳妇杀鸡抹脖地使眼色。
别人不知道,她来了这些日子早瞧明白了,这大奶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惹急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