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努力的辨认梁湾身上所套的外套正是挂在床边椅子上许久未洗过的,眼前她这随便捡了一件衣服乱套,蓬头垢面的模样更像是准备要逃离这座建筑。他下意识的认为梁湾潜意识里可能在逐渐的恢复记忆,惊愕之中带来的窃喜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他的胸腔鼓动着,大股大股的空气贯穿其中,他觉得自己扶着门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映在镜子内的影像,梁湾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狰狞,嘲笑,悲戚,彷徨,茫然,最终眼神逐渐从空洞渐渐有了焦距,她先是长时间的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眼神里陌生的好像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一般。在缓慢的认清镜中是自己之后,她的身体开始不住地抖动仿佛筛糠一般得战栗,泪水充盈着布满血丝的双瞳,直到忍无可忍的汹涌奔流而出,梁湾的嘴唇颤抖着喉咙内只能发出像是被人捏住喉头的气流声。
最终她在这不协调和极其诡谲的气氛内似乎是恢复了神志,猛然转身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张日山,她的四肢几乎不听使唤,挥舞着手臂将周围的所能触及的物件都打落在地,仿佛用尽了全力才能迈开步伐向前,她像一个触电的人极其诡异的扭动身躯向前挪着,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狼籍,身体摇摆就好像有人在拼命地向后拉扯,推搡她。
张日山望着梁湾的背影,她光裸着的脚板划过陶瓷的地板,摩擦间发出让人不适的尖锐刺耳的声响,疼痛而绝望,就好像她喉咙内呜咽着,无法表达所要自己诉说的,只有无可奈何。张日山根本不能从她无助的挥舞着的手臂,看出她所要描述什么。接着她似是挣脱了束缚,步伐轻快了许多,但在张日山眼中她更像是没头的苍蝇在屋子中乱转,一会儿如躲藏危险,一会儿又捡起脚下的一团空气朝一处投掷,紧盯着她的张日山终于彻底清楚,其实她其实从来都看不见自己,她不过是在梦里不能自拔,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可笑的错觉。
当全部希冀烟消云散时,张日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崩塌了一般,他忍不住轻声的唤着梁湾的名字。梁湾投掷东西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蓦然转过身盯着张日山轻声唤她的方向呆住了。张日山虽然看不出这一切行动背后的意义,却觉得梁湾如是做必定是与之前不一样的,这些行为是事故留给她的心里阴影亦或是别的什么,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全然顾不得思考她是不是真的梦游,对着她又叫了一声。
梁湾循着声音往回走了一些,但之后仿佛又受到了什么阻碍,举步维艰。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强压着跪倒在地,急促的喘息,手臂被反折的疼痛环绕着她,她痛得在地不断扭动,却又挣脱不开。张日山见此景更有些不知所措,暗忖着自己究竟是否该靠近。接着梁湾嘶吼着张日山的名字似是挣脱了所有束缚奔向了阳台,她甚至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就从开放的阳台围栏上翻了过去,月光下身体骤然向后,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释然的接受引力的召唤。
电光火石之间,张日山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扑了过去,一下子扯住梁湾的手臂,将她紧紧的裹入怀里。梁湾缓缓睁开眼,眼神迷离望着远方,轻启嘴唇,淡然道:“没关系……他总会找到的……”她眼内的光彩就在话音落下之时彻底粉碎,眼皮缓缓落下,身体瘫软,昏死在他怀中仿佛陷入了彻底的沉睡。张日山慢慢的将自己胸中积郁的气缓缓的从鼻腔呼出,额间豆大的汗珠汇聚在一起顺着眼角处慢慢滑落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梁湾没有血色的面颊上散开了。
听至此,少年们无不在心底惊呼,原来一切早就比他们遇到的,想到的更复杂。张日山摇了摇头,少年依旧是少年,他们看人情流于表面,看不公允敢直面,又一律不假思索一股脑。而在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她同他的事又何必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