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雅座果然不似一楼隔间的简陋。
推门正对着便是一扇泥金雀鸟纹立式屏风,两张翘头案几并排放置于前,四周有数个高矮不一的月牙凳,地面铺着红地团花纹软毯,灯火明亮,香炉中燃着袅袅莲衣香,闻之如泛舟于莲间,清香四溢。
本是晋阳公主观百花宴的雅座,主人却携着亲卫款款离去,将此处留给了清禅一行人。
李淑与洛娘挽手坐在月牙凳上,清禅、郑曦对面坐于案前,相对无言。
半刻钟前,郑曦叫住清禅,在面对晋阳公主的疑问时,郑曦面不改色,行至几人身前,对着晋阳公主行礼,说道:“公主发间这支步摇,倒是与公主极为相称。”
晋阳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瞧着郑曦。
这郑家小郎君,还挺会说话。
晋阳心情大好,将薛律从雅座间叫出来,对着清禅道:“那些贼人估计应该不会再来了,这个雅座留给你们了。”说着,晋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郑曦。
清禅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
男子高大,女子娇小,黄裙随着步伐流光溢彩,与身旁黑色长袍相缠。
下楼时,薛律伸手牵住晋阳,晋阳及其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
郑曦看着眼前出神的清禅,吩咐随侍将李淑与崔洛娘二人送回去。
虽有宵禁,但有规矩自然就有例外。
因此当清禅回过神来时,这里便只剩下他二人了。
“七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郑曦开口道。
清禅眨眼:“你先容我想想。”
郑曦笑着应下。
有什么要问的吗?
当然有。
她想问郑曦为什么会在这里?是第一次来还是经常来?晋阳姐姐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清禅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便道:“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郑曦思索几息:“有。”
清禅:“那你说。”
郑曦声音温润:“二十年前,靖王与陇右节度使虞挺颜勾结谋逆,于月圆之夜在安礼门发动宫变,残杀皇室成员及城中无辜百姓,血流长街,酿成嘉宁之变。”
清禅心中一动,那时她还未出生,这一切都是从阿耶口中知道的。
“七娘,你可知靖王为何要谋逆?”郑曦问。
清禅茫然:“为什么?”
她不知道靖王为什么要谋逆,也不知道郑曦为什么要向她说这些。
郑曦:“靖王母亲是先帝后宫中颇受恩宠的柳昭仪,风光可比前朝贵妃,当时宫中便有传言,说先帝会立柳昭仪之子为皇太子。”
“风言风语的多了,自然就会有人相信。因此当立太子诏书出来后,柳昭仪母子接受不了,柳昭仪自缢,靖王心有不甘,认为是今上抢了东宫之位,于是走上了错路。”
清禅杏眸圆瞪,红唇半张,面上掩不住的惊讶。
竟是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清禅不可置信:“可是那些也都只是毫无根据的流言而已,靖王何至于此?”
郑曦:“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时后宫传得沸沸扬扬,靖王母子深信不疑,可惜,先帝从未想过要立靖王为太子。”
先帝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一直都是今上。
清禅想,或许是那些不经之语蒙蔽了靖王母子,可是若没有这些传言,靖王就不会造反了吗?
郑曦道:“今上继位初,燕氏女入宫,生皇子与公主,圣人欲封其为贤妃,朝中大臣异议众多,言燕氏女曾与靖王有婚约,不可为四妃之位。”
清禅讶异:“难道不是吗?”
燕贤妃不爱外出,常年待在宣微殿中,即使是各种宫宴也不见其人影,膝下育有皇四子与六公主,清禅与她也不甚相熟。
郑曦摇头:“燕贤妃与靖王之间从未有过婚约,不过是先帝曾在一次宴席上醉酒后说的玩笑之语,说希望与燕大将军能做亲家,未提贤妃、靖王二人之名,可是最后传来传去,传成了贤妃将嫁作靖王为妃。”
“因前朝反对,后宫中也不免对贤妃的非议,贤妃因此抱病卧床,四皇子与六公主也受到众多猜忌。”
圣人不顾前朝反对,册封燕氏为贤妃,但燕氏自此后深居简出,不闻外事。”
原来如此,清禅恍然大悟,果真流言伤人。
清禅又问:“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郑曦面色凛然:“长安是我魏朝权力中心,圣人有感流言之害,秘密组建了一支暗卫,探长安四方之语,名‘言卫’。”
“我,便是言卫首领。”
清禅怔住,没反应过来郑曦之言,她愣愣地望着对面的郎君。
郎君眉目疏朗,清隽卓然,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陌上世家公子,清禅同他一起长大,不想他竟然是皇帝暗卫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