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凝墨色行将有雨,天气变化极快,山阴处,一时里风疏雨骤,令人措手不及。
篝火已灭,寒夜将近,冯楚粤将能避雨的地方留给凤知诺,自己淋了个湿透。
风知诺披着他的褂子,终究还是不忍,说:“你要不也过来避避雨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沙哑道:“算了!一个人湿,总比两个人湿强。今夜也只得将就了,明早我就去打些猎物,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绝少不了你的。你安心睡吧,我不睡,我守着你。”
风知诺手指渐渐蜷起来,握着他的衣服,布料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是皂角浆洗后干净的气息,甚至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如那人的味道无二。
明明早已不带着主人的温度,可裹在身上满满皆是暖意。
他说的话似是承诺,又如雄性动物嚣张的气场,似乎在他的领地中,他便是这方天地的王。
纵然身处险境,她忽然有了一丝心安,心之一角沉下去,再沉,竟如当年父王抱着她,与她道:“知诺,此生父王护着你,守着你。”
她枕着他的衣袖入梦,梦里看不分明,只看到模模糊糊一个男人的影子,是那人站在角落的大致轮廓,似乎是父王,又似乎不是。
清晨,凤知诺是被一阵香味闹醒的,睁眼便见冯楚粤正在烤着什么东西,她窸窸窣窣凑过去,“这是什么?”
他笑得张扬,“郡主倒会掐时间,火候刚刚好。”
她不愿助他气焰,嫌弃道:“这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就算给我,我也不吃。”话毕,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叫。
听冯楚粤狂笑不止,她脸红一跺脚,“笑什么笑!”
“笑有人言不由衷。”冯楚粤也不再和她计较,扯下一只山鸡腿,递过去,“吃了才有力气。”
凤知诺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来,嘟囔道:“你是怕我连累你吧?”
冯楚粤也不再理她,只默默吃手中的食物。
路不好走,二人吃过便沿着一条溪流往上,忽左忽右,时不时还需要趟着水过河。
直到一条河水横于二人面前,水面宽阔,足以泛舟,却无桥可以渡过。
冯楚粤仔细查看了地形,又试着往水中投石测试深浅,捡了水浅可看至河底卵石的地方,弯腰道:“上来。”
她一愣,他这是要背她?
“快点!别磨蹭!”他催促着。
她犹豫片刻,不好意思地攀住他的肩膀。
人伏在他背上,他的心跳在她耳边咚咚作响,她不禁莞尔,“你这人虽然嘴不好,心倒是不赖,还算男人。”
身下的人仅是鄙夷地嗤一声,并不说话。
眼看快至对岸,冯楚粤往前慢慢踩了一步,忽觉脚下一空,心中暗道不好,怕是入了河底断层。
弯道水流的内部呈螺旋状,凹岸水面升高,凸岸水面降低,两边中间的落差可达数米。
冯楚粤心中虽惊,却不敢露出慌张神色,眼看二人皆向水底陷入,他双手托举起凤知诺,用仅剩的力气喊道:“游!”
游之一字于凤知诺便是命令,可她一个女孩哪会游泳,不过求生的本能,又离岸边不远,她便拼尽全力向对岸游去。
伏在地上,大口喘息,嘴里吐出残存的水和泥沙,猛回头向后望去,只见水面仅余丝丝涟漪,哪里还有那人踪迹。
“冯楚粤?冯楚粤!你答话呀!”她趴在河岸上,声泪俱下,“本郡主喊你,你居然敢不答?”
生命那样宝贵,而你却那样不珍惜它。
她不知叫嚷了多久,颓然地跪在那,忽就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他抢走了那一双耳铛,与君初相识,疑似故人归,“你还差我一对耳环……”
“郡主可真记仇。”
忽听波浪声起,她心中又惊又喜,大起大落。
果然,见那人在水下潜了数米,才一跃而出。
好不容易游上岸,冯楚粤累瘫在地上,凤知诺担心地俯下身子,摇了好几下,“冯楚粤,你怎么样了?”
半晌,男人才缓缓睁开眼,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歇息片刻,他才微微动了动唇。
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耳朵附在他唇边,才听到他说:“你可真够沉的。”
“我打死你!”凤知诺恨的牙痒痒,叫嚣得厉害,手却一直未落,挂在嘴边的泪吞进口中,微咸,却似乎又有点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