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甸不识字,应该是从前不能视物所致,“看”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感觉。可他对世间万物多少会有一个朦胧的认知,看来是在“听”之一道上天赋异禀。
“这样吧,”松雪下定决心道,“我念给你听。”
“阁下是说……一字一句,念给小生听?会不会……太劳累阁下了?”芳甸闻宠若惊。
“不会,我自有办法。”
是夜,松雪翻开灵册,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松雪看书很快,册子也不算太厚,她没费多少时间便看完了。
翌日拂晓时分,松雪便唤醒了芳甸——他这点的确像个人,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阁下可是有办法了?”芳甸嗓音清润,尾调却闷闷的,听着还没睡醒。
松雪拿出六盏茶杯,分别往其中注入高低不一的冷泉,再拿出一双玉箸灵巧地敲击起来。
芳甸屏住呼吸,凝神仔细听着,生怕错漏任何一处。
半柱香后,曲终,松雪道:“这是第一章,意思都听懂了吗?”
“当然。”
“可都记下了?”
“小生全都记下了。”
松雪下意识地点头,但意识到芳甸现在还看不清,生生将头停在半处。她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串银色符咒,自第七徽位打入琴身内。
如清风拂面,芳甸感到一阵凉意,“这是何意?”
“你先将记下的曲调复弹一遍。”
芳甸不再多言,依言照做。
他每弹一音,那串符咒便会跑一丁点儿银色“墨汁”到他“脑海”中变成一个符号。一曲毕,他“脑子”里就出现了一篇非常工整的银色鬼画符。
“敢问阁下,这是何物?”芳甸虽觉奇特,语气平和,倒并不大惊小怪,“阁下是将修炼灵册统统变成这些银色小方块了吗?”
“曲谱。”松雪赞许地朝他望了一眼,“看来,再复杂的曲调你听一遍就能完全记住,确实有个琴灵的样子了。”
“阁下谬赞。”
“我方才给你的那道符咒,可以在你每弹一个音之后显示出相应的谱子,就是你看到的每一个银色的小方块。阁下仔细辨认一下每个小方块的线条结构,每个都不尽相同。”松雪耐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小生明白。”芳甸感激道,“有劳仙女姐姐费心了。”
松雪是想教会芳甸以曲识谱,这样以后他就能通过“看”曲谱来代替识字。松雪所谓的“念”给他听,是用曲调来“念”,这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比松雪预料的情况更妙,芳甸不仅确耳力超群,还会举一反三,如此便给她省了不少事。
“如此,阁下便先修习第一章。”松雪想了想,还是决定纠正他的称呼,“小仙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低阶琴仙,修习不过一千五百年,阁下却不知在这六界之中晃荡了多久,称小仙为‘姐姐’,小仙恐承受不起。还请阁下称我为——”
“松、雪。”芳甸福至心灵,适时接过话,“方才第一章里说了,琴灵可直接称呼琴仙之名。”
“确实如此,那你以后就叫我‘松雪’吧。”松雪赞同道。
“同样的,松雪,也应当唤小生为‘芳甸’这可是阁下起的名字。”
芳甸将松雪的名字念得十分郑重,松雪愣怔片刻,随即不以为意道:“嗯,芳甸,正好以后懒得再称呼你‘阁下’了。”
闻言芳甸没再多话,自顾奏起方才所学。
松雪见他如此认真,满意地离开自己寝殿,还贴心地替芳甸掩上门,加固了结界。
临走前松雪听了几耳朵芳甸所弹她谱的曲,有些奇怪。没有两个人会弹出完全一模一样的琴曲,就如同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可芳甸竟然奏得如同出自她手,严谨得连每个呼吸都不差分毫。她站在暗处,沉下心仔细分辨,终于还是发现了丁点异样——她谱得随意,芳甸却弹得压抑。
就一丁点儿,不过松雪一贯奉行,于随心之外多一丝约束,对抚琴来说都是压抑。她不禁腹诽:平时说话声音听着神采飞扬的,没想到行事如此克制。弹琴时最容易暴露心境,芳甸完全仿着松雪来,把自己的情绪包了个涓滴不遗。也不知他到底是心机深沉,还是不谙世事无境可露,只能现捡别人的。
现下还不是要与芳甸推心置腹的时候。今日是琴仙署的一个重要日子——清修多年的焦尾仙尊出关了。
吴桐峰外,汇集了众多仙子仙君,除了在此恭候的琴仙,还有乐仙司其他署的乐仙慕名而来一睹焦尾仙尊的风采,场面好不热闹。热闹得一向喜静的焦尾仙尊微微皱起眉头。
焦尾虽生性低调,相貌却十分打眼,松雪隔着人群远远看去,也能瞧出他定如山岱的仙人之姿。
不同于松雪这样以根骨入仙的凡人,焦尾与绿绮皆是以器入仙的名琴。既在尘世时为乐器,本该无男女之别,但因琴与人的联系密不可分,琴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