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昆玉一直对她的父亲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她的父亲,温柔、强大、和善、对她有求必应,实在是再完美不过的父亲。
在她娘亲因难产去世后,她的父亲一人填补了她所有缺失的爱,让她不至于因缺失娘亲而伤心或自卑。
盛昆玉小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样,恰恰相反,因为父亲的宠溺,她调皮、自我,哪怕是在她的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是破坏力巨大。
在不伤害别人的范围内,她的父亲对她的一切都是包容的。
以至于盛昆玉与盛青玉唯一一次吵得天昏地裂,就是盛青玉一反常态地将她送去兽宗,并不让她再回浮梦岛的时候。
盛昆玉哭着要回来,却被盛青玉冷脸拒绝:“若是你再回来,你就不是我的女儿。”
盛昆玉倔强且自我,听到这话,她也赌气道:“我也不想要你这个父亲!”
说罢便被兽宗宗主拉走。
那时她才十五岁,一转眼,五百年已经过去。
那最后一次的吵架,是她给盛青玉留下的最后的印象。
当时父亲是什么表情,盛昆玉已经不记得了。
再听来父亲的消息,是他在仙魔大战上战死。
盛昆玉不止一次地想,若是她能在最后听一听父亲的话,不要再那么倔,不要说出那么残忍的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如果她听话一点,像父亲那样,事事都考虑周全,学会为他人着想,会不会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但是,没有如果,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死去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
于是盛昆玉开始学着约束自己,她约束自己的坏脾气,约束自己脱口而出的恶言,强迫自己学会对任何事情都温柔以待,将自己融化、锻造成无比柔软的样子,正如她的父亲。
为了纪念父亲、为了缅怀过去、为了警醒自己,她将自己活成了记忆中父亲的模样。
盛昆玉不止一次地想,她的父亲是不是接到了什么秘密任务,无暇顾及到她,这样才将她送到了兽宗,这样才使他最后牺牲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
与天下相比,她确实不值一提。
她不止一次这样催眠自己,父亲是选择了大义,她实在不算什么。
这将也是她前进的方向。
不然她实在无法接受,她为何被她的父亲抛弃。
只有一次次地催眠:父亲是为了大义,这样她与父亲的最后分别与误会才显得有价值。
盛昆玉从练气到化神,都是成长在她关于父亲的任务的幻想之上,这已经成为了她的心结。
她一边沉湎其中,一边清醒地知道,这只是空中楼阁。
在浮梦岛的宗门大比即将到来的时候,她主动报名,就是想要了解父亲的过往,她当然知道真相可能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美好。
但,万一呢。
她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世事并不如人意,在雪拒霜的陈述中,盛昆玉已经了解到父亲叛出宗门的原因。
说来奇怪,五百年间,她反复回顾父亲的音容笑貌,往往只是模糊的片段,一碰就碎。但在雪拒霜的只言片语中,关于父亲的记忆却在她脑海中不断复苏。
她实在是再了解不过她的父亲,他不愿意与浮梦岛同流合污,但也没有勇气去反抗浮梦岛,更没有卧底浮梦岛最后登上高位一举推翻现有格局的决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送出浮梦岛,以一身修为换得他良知的苟延残喘。
在碌碌半生后,又遇到了仙魔大战,本可以全身而退的他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为修者的职责,为了保护百姓留了下来,不自量力地选择同归于尽。
盛昆玉实在不能理解,若是他选择大义为何最初要逃避,他既然已经逃避最后为什么又要选择同归于尽。
为何人可以如此矛盾又割裂?
凭什么她要被丢下呢?无论是五百年前被送去兽宗还是两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她都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盛昆玉听到自己无比冷酷的声音,她仿若漂浮在半空,看着那个在过去被抛弃的小女孩无助地哭泣而生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她的情绪与理性解离开来:“这个遇事逃避的、没有担当的废物。”
盛昆玉的冷凝肃杀的神色也只是出现一瞬,五百年的时光早已让她将温柔刻进骨子里。
她迅速收敛气息,毕竟还有雪拒霜和谢涯知这两个伤患在此,若是她化神气息外放,对他们伤口愈合并无益处。
“若是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尽力相帮。”盛昆玉无比真诚地看向雪拒霜。
宗门大比最后一向都是混战,前数千年还有秘境,但现在秘境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已经越来越少,之前最后的秘境——璇玑秘境中最大的秘宝璇玑剑被万剑宗首徒所得赠与师弟,一时间也算美谈。
只是宝剑的主人在第一场比试中就折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