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手,将那折返而回的箭牢牢抓在了手中。
他凝望着她,被日光映成琥珀色的眼中,倒映着金色的天空,也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她走来,将那支回头箭递到了她面前。
阿南定定地看着这支去而复返的小箭,许久,目光缓缓上移,抬头看向朱聿恒的面容。
晨风微微吹拂着他们的鬓发,而朱聿恒的手紧握着手中小箭,岿然不动。
“以前我曾在军中遇到一个神箭手,他射出的箭可以绕过面前的大树,准确射中树后的箭靶。因为箭杆如果比较柔软的话,射出去后会在空中震荡,出现一定的挠度,弯出一个微弯的弧形。”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粗糙的木弓,声音嘶哑而郑重,“阿南,我想证明给你看,开弓,并不一定没有回头箭。你曾奉为圭臬的道理,其实,都是可以推翻的。”
所以,他以岛上的树枝为弓身,搓树皮为弓弦,做了一把小小的弓。
苦思了一夜,纠结于去留的阿南,望着面前手握回头箭的朱聿恒,眼中忽然涌出大片湿润。仿佛眼前这片金光灿烂的大海太过刺眼,让她承受不住心口的激荡。
她的目光下垂,看到地下还有一堆弯曲的箭身,看来昨夜他试了很多次,才制出了这样一支箭。
他不是娴熟工匠,这把弓做得颇为粗糙,红柳制成的小箭,柳枝细弱,又被刻意烤制弯曲,似乎也是一支不合格的箭。
可凭着这简陋的材料与仓促的时间,他硬是凭着自己的双手,为她制出了回头箭。
“阿南,开弓会有回头箭,撞到了南墙,那我们就回头再找出路。射出去的箭能回头,人生也有无数次改变方向的机会,走错了一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回到原来的起点,再出发一次,或许,你能到达比之前更为辉煌的彼岸。”
他握住她的手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掰开,将这支小箭轻轻的,又郑重地放在她的掌心,低声道:“现在,你是那个五岁的、未曾遇到任何人的小女孩。你不再亏欠他人,你回来了,以后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
阿南紧紧地抓着他的箭,眼中的灼热再也控制不住,面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她望着深深凝望自己的朱聿恒,任凭眼中涌出来的温热,全部洒在了这无人知晓的孤岛之上。
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想,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将之前十四年的委屈与错误全部斩断,在此时此刻,泼洒入面前这灿烂的海中,从此之后,再也不回头留恋。
“若帮助我真的让你为难的话,那你……就走吧,回到海上,永远做纵横四海快意人生的司南。”
阿南望着他,含泪迟疑着:“阿琰,我……”
话音未落,站在她面前的朱聿恒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眼看着便向沙滩倒去。
阿南下意识抬手去挽他,却不料他身体沉重灼热,重重倒下去,她仓促间竟被他带得跌坐在了沙滩上。
海浪涛声舒缓,她身旁的朱聿恒却呼吸急促凌乱,意识也显得昏沉。
“阿琰?”她看见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心下迟疑,抬手一摸他的额头,竟然烫得吓人,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朱聿恒强行睁开眼睛,想说什么,却只勉强动了几下嘴唇,不曾发声。
阿南的眼睛下移,看到他素衣上的斑斑血迹,立即将他身体扳过来。
只见他那原本已快要痊愈的伤口,如今不但重新撕裂,而且后背还新添了好几道鹰爪深痕,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是那几头海雕?”
“你昨晚丢在沙滩上的物资,被它们盯上了,我怕你重新搜集又要耽搁行程,所以……可是我昨夜脱力了,黑暗中吃了亏……”朱聿恒声音沙哑模糊,勉强抬手指着礁石旁,“东西在那儿,你趁着潮水,出发吧。”
阿南没有理会他所指的方向,她只抬手抚摸他热烫的额头,哽咽问:“我一个人走,然后把你丢在岛上等死?”
朱聿恒没说话,因为发烧而带上迷茫恍惚的眼睛盯着她,许久也不肯眨一下眼。
阿南抱紧了他,想象着阿琰独自坐在凄冷海风中,带着这样的伤,一遍遍给她制作回头箭的情形,心口悸动抽搐。
费尽全力筑起的堤坝,终究在这一刻彻底垮塌,她再也无法狠下心抛弃他离开。
“我不走。我会陪你去玉门关,去昆仑,去横断山……我们一起破解所有阵法,找出对抗山河社稷图的方法!”阿南睁大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紧紧盯着怀中的他,像是要透过他的面容,彻底看透他的心,“可是阿琰,你不许骗我,不许伤害我。我想走的时候,就能自由地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这片辽阔的大陆,还是舍不得那些出生入死的过往。
抑或,她是舍不得自己雕琢了一半、尚未完成的作品——
从三千阶跌落的她,是不是,能将自己的未来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