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终于还是在他铺好的草床上睡下了。
幽暗火光之中,朱聿恒静静守着她,看着她再度闭上眼睛,半梦半睡。
他想起那条被她解开的浮筏,担心潮水会将它冲走,便走出石洞,去海边将它紧紧系好。
东方未明,天空墨蓝。他望着海上孤冷的一轮明月,静静伫立了许久。
这一生中,他面临过数不清的极险局面。北边的战乱、南方的灾荒、朝堂的风云、社稷的变故……天下之大,他从繁华两京到荒僻村落,都一一在握,胸有乾坤。
可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把握留住阿南,就像挽回一支已经离弦的箭。
难以排遣心头的苦闷,下意识的,他握着手中日月,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掌中光辉乍现。
在珠玉清空的共振应和声中,一道道斜飞的光华,在夜空中穿插成道道星痕,聚散不定,灿烂无匹。
即使精钢丝将指尖勒得生疼,即使面前的虚空中并无任何来敌,即使他知道或许一切毫无意义,他依旧不管不顾,让日月在自己面前开出世间最绚烂的光彩。
在条条斜斜飞舞的光华中,蓦的,朱聿恒猛然收紧了自己的手。
他握着收拢的日月,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汹涌海潮之前。
潮水上涨凶猛,那些飞扑的浪尖已经堪堪打湿了他的衣服下摆。
锦绣外袍已经给阿南做床垫所用,他仅着单薄素绉,秋夜的海水扑在身上,显得格外冰冷。
而这冰冷仿佛让他头脑更为清醒,他猛然抓住了脑中一纵即逝的疯狂想法,哪怕只是黑夜的蛊惑。
毫不犹豫的,他便转过身,向着海雕所在的悬崖走去,大步涉过涨潮的沙滩。
他需要阿南,他绝不能放开阿南。
他迷恋这个生机勃勃一往无前的女子,那是照亮他黑暗道路的唯一一颗星辰。
所以,她一定要从竺星河那里拔足,一定要属于他。
天色渐渐亮了。
孤岛的清晨,微凉的风中带着清新的咸腥气息。没有鸟儿的鸣叫,只有潮起潮落的声音,永不止息。
阿南一夜未曾安睡,只在清晨的时候因为疲惫而略微合了一下眼,但未过多久便从梦中惊醒,再也无法睡着。
她从草床上爬起,走到洞口,向下望去。
天边,一轮红日正将海天染出无比绚丽的颜色。
粉色天空中,五彩朝霞倒映在淡金色海面之上,橘红深红浅红紫红品红玫红……无数绚烂颜色随着海水波动,就如被打翻了的染料,随着水波不断涌动,每一次波浪的潮涌都变幻出新的颜色,呈现出令人惊异的艳丽。
在这绚烂的海天之中,她看见了站在海边的朱聿恒,他正回头深深凝望她。
朝阳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金红颜色,蒙着绚烂光华。
阿南不知道他一夜不回,伫立在外面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看海上日出?
“这么早起来了?”不知怎么的,阿南有点心虚。
或许是因为昨晚她不声不响地逃跑,或许是因为阿琰埋于她掌心时那些暧昧的波动。
她看见阿琰微青的眼眶,明白他昨夜也与自己一样,一夜无眠。
她走出洞口,刚在万丈霞光中向他走了两步,却见他忽然抬起手,似是阻止她上前。
阿南不明其意地停下脚步,却见他在逆光之中微眯起眼,凝视着她的同时,举起了手中的一把小弓对准了她。
阿南愕然,却见朱聿恒已经搭弓拉弦,眼看就要向她射来一箭,她当即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虚按在臂环之上。
朝阳已经跃出地平线,世界金光灿烂,暖橘的色调均匀渲染着海面。
“阿南,看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沙哑,在灼目的光线之中,他松开手中弓弦,一支树枝制成的箭倏忽向她飞来。
难道他因为生气她昨晚要不辞而别,竟然要将她杀伤在这海岛之上?
震惊之下,阿南望着这射来的箭,下意识地一侧身,要避开它的轨迹。
出乎意料的,这支箭来得既慢且轻,根本没什么杀伤力。而且,就在它横渡过小岛,即将到达她的面前之际,它的箭杆忽然在空中轻微一振,转变了方向。
阿南大睁双眼,目光定定地望着面前这道射来的箭。
红柳枝制成的柔软箭身,经过了弯折之后,形成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弧度。它借助弓弦的力量向她射来,却并不是笔直向前,而是在金光灿烂的空中划出一个弯转的弧度,斜斜飞转。
然后,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驱动着它,让它那斜飞的弧度变成了圆转的态势。它呼啸着,以圆满回归的姿态,顺着回旋的气流重新转头向着朱聿恒而去。
如跋涉千里终于归家的识途老马,不管不顾回头奔赴。
弯曲箭杆回头的一刹那,朱聿恒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