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钤屈指,朝她额角上轻轻弹了一下。
“骨灰阴森森的,我抱着它睡觉做什么。”
又低下头,心虚地瞥了徐稚棠一眼。
十三岁的她,坐在自己身旁,小小一团。就算站起来,头顶也只到自己胸前高度。她的双颊似蜜桃饱满粉嫩,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拧一下,应该像云一样绵软吧。
她单手托腮,手肘撑在案面上,两弯秀气的细眉似蹙非蹙,另一只手揉按着额上被他弹出的红印处。
“也是,宋闻沅他就喜欢熏伽阑木香,可能前世他的骨灰与我的骨灰葬在了一处,两相串味,我当游魂时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听到“宋闻沅”三字,张钤攥紧了拳头,太过用力,指骨关节处都被他攥得发白了。
“湘王封地在清州,距京师不过三日脚程。徐小野,你既对他朝思暮想,何不去见见他?”
“对啊,你倒提醒了我,他与太子同是陛下的侄儿,是可以争这储君之位的。陛下有意将我指给他为正妃,我嫁给他,帮他争储君之位,将来我还是皇后。”徐稚棠激动得拍案而起。
张钤拽住了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心里头泛酸。
“你真去找他?还要嫁他?”
“不是你让我去见他的吗?”徐稚棠长睫扑闪,疑惑地看向张钤。
张钤轻咳了一声,她怎么就这么听自己的话呢。还有她那脑子里,成日琢磨些什么,就这么想和宋闻沅死同穴吗?骨灰串味这样离谱的事情她都说得出口。
前世她的骨灰,填进她生前从不离身的布娃娃里。而那个布娃娃,在他手中。
骨灰串味。
张钤想起来了,前世自己弑君后,自焚于坤宁宫。
他随身携带徐小野的布娃娃,要是真的骨灰串味,也是他与她的骨灰串味。
张钤的心里好受了点,他又咳了一声,道∶“我叫你去见湘王,前提是你对湘王朝思暮想。你扪心自问,你馋的是湘王吗?你是馋他手上神枢营的兵符。”
张钤一针见血道出了徐稚棠的心声,徐稚棠连连点头,又忽然摇头道∶“我是眼馋宋闻沅的兵符,但是呢,他人也不错啊,长得和我三哥哥差不多俊美,五官阴柔精致,擅长书画。美中不足得是,他是个小哭包,这一点我不喜欢。”
徐稚棠陷入了两难境地,唉声叹气道∶“我如果欺骗他的感情的话,他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受不了。你说太子和宋闻沅兄弟俩怎么就这么软弱,他们要学到你身上三分的狠戾就好了。”
张钤挑眉,“你当真不清楚湘王的真面目,他能将神枢营五万将士治得服服帖帖,可不是哭出来的,是真刀真枪上战场,一腔铁血拼出来的威势。论起心狠来,我倒不及他了。他能当将军,却不适合做帝王,你还是绝了推他上储君之位的心思。”
徐稚棠不同意张钤的看法,她很看好湘王,至少湘王要比太子强些。
二人激烈争论了一番。
张钤的衣袖忽而沾上一片白絮,他取下在指尖上揉搓了几下。
“阿布受伤了。”
徐稚棠低头看腰间挎包里的布娃娃,不知何时何地,布娃娃脑袋处勾破了一个口子。
这个布娃娃是她爹爹亲手缝给她的,她小时候常梦魇,爹爹就到有福之家讨来百家布,缝制出阿布送给她。阿布伴她长大,对她意义非凡。
徐稚棠抛开与张钤争辩的心思,取出针线缝补,但她的女红不怎么样,穿针引线就费了好大的功夫。
张钤看到她这笨拙的样子,怕她被针扎到手。
“我来。”
他拈着那根针,娴熟地缝补阿布的伤口,缝得又快又漂亮,收尾打结的手法很奇特。
前世徐稚棠成婚当日穿的七尾凤袍,每个收尾结都是这样的。还有嘟嘟送给小布穿的衣服,也是这样的收尾结。听宫里的绣娘说,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打结技法,这种收尾结叫……相思结。
“嘟嘟说,你姐姐的嫁衣,是你缝的。”
“嗯。”张钤正检查小布身上是否还有脱线的地方。
“嘟嘟说,我嫁衣上凤穿牡丹的图案,也是你绣的。”
“不是凤穿牡丹,是凤鸣九皋。”张钤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怔怔望着徐稚棠。
“是凤鸣九皋。前世我与太子大婚前,宫里送来两件凤袍,我更喜欢那件凤鸣九皋图案的,可章皇后坚持要我穿凤穿牡丹那件,因那件凤袍的图样是陛下画给孝慧太后的,陛下希望我能穿那件。”徐稚棠停顿了一下,稍稍平复激动的心绪,“你作为册封使,在我大婚那日,看到的应该是我身上那件凤穿牡丹图样的七尾凤袍。我被册为皇后时,那件凤鸣九皋的凤袍第一次上身,因我实在太喜欢那件凤鸣九皋图案的凤袍,命尚衣局改成皇后穿的九尾凤袍式样。张钤,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斫琴,女红、制香、纂刻、酿酒、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