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瑞颖出殡那天。
天空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雨珠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石阶上,发出悲恸的声响。一双双鞋子穿梭在门口,踩出的水花溅落雾霭,汇聚于不平的水坑,无数道闪光灯于水上划过。
王远来了,陆承湛来了,夏裕竹也来了……很多人纷纷前来悼念,为她留下了无尽的花朵,黑色的墓碑簇拥在白玫瑰里,美丽的不像是一场葬礼。
每位粉丝送来的花束上携带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颖姐,我们都很爱你。
像是为了盖住所有的哭声,雨声愈变愈烈。
雨水浸透衣衫,夏裕竹跪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她看着墓碑上的黑白小照,热泪冲刷进了雨中。
——颖姐,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下去的,我保证。
许是她身上散发的悲切之情,让一侧的连母多看了她两眼,在她起身后,连母拦住了她。
“请问,你是夏裕竹吗?”
“是。”她朝连母微微点头,节哀顺变四字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伯母,请多珍重身体。”
“真的是你啊,本人比电视上长得更清秀呢,差点没认出来!瑞颖今年过生日的时候,她跟我说,收到了一件很重要的礼物,如果哪天她去世了,让我一定要把那件礼物给她当作陪葬品。”
夏裕竹能忍住眼泪不落,肩膀却在不停抖动,“那是——”
“没错,就是你送给她的那幅画,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当她开玩笑,现在看来她是早有打算了。”
连母了解自己的女儿,“我知道瑞颖死之前给你发过信息,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她给你发信息——”
她的声音噎在喉咙里,“那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任何愧疚和负担,继续走自己的路。”
警察在调查连瑞颖死亡原因之时,对她家中进行了扫荡,翻出一封落灰已久的信。
[如果我成为了像夏裕竹那样的太阳,大家应该都更喜欢我吧,要是能早点认识她就好了,我还能有机会跟太阳做个朋友]
媒体只报道了一部分,很多具体细节没有披露。
连母拜托警方官方的报道里不要提及关夏裕竹的名字,她女儿遭受到的舆论,她不想要眼前这名少年再经历一遍。
夏裕竹全身的力气放佛被抽气筒抽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雨水从头顶浇落,她也没有任何触觉。
无数把黑伞掠过身侧,藏住了他们真实的面目。
突然门口发出骚动。
“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啊——生前不得安生,死后还不放过我们,我警告你们,谁要是再敢来打扰我女儿的安宁,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我女儿尸骨未寒,亡魂未安,你们是来惊扰亡魂的吗?”连母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都没有孩子吗?”
她抄起棍子往几人身上打去,失去子女的痛与恨全部化在棍子上,没有留任何余地。
他们从台阶上跌落,狼狈地摔进水坑,身上藏着的隐形摄像机滚在了夏裕竹脚前。
无数记者蜂拥而至,如同吸血鬼看见鬼那般疯狂,一个劲地采访连瑞颖的亲人。
连父护着连母,驱赶着无良记者:“你们还有没有底线,我女儿都…都…去世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她为什么会得抑郁症,为什么会自杀,难道不都是你们害的吗?”
“她是被你们逼死的啊——”
这场暴雨下得又疾又烈,把地面的污浊清洗得彻底,却洗不净人心。
连母与他们的推搡中,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人群包裹着两位年近半百的老人,他们的眼里只有热点噱头,完全不知同理心为何物,粉丝囤积已久的怒火,在雨中燃烧,他们跟记者吵起来了,两拨人就此原地拉扯。
粉丝主动维护着两位老人,一声声质问,问的记者哑口无言。
雨水流淌在肌肤上,夏裕竹看得心寒了,她冲进雨雾,用削瘦的背脊为连母扛住了所有带着恶意的镜头。
“伯父,你先带伯母进去,颖姐还等着你们陪她最后一程。”
“我不会让他们进去,打扰颖姐的安宁。”她说得坚毅,“我跟你们保证。”
连父说:“谢谢你。”
连母绷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释然,在连父怀里嗷嚎大哭,记者把镜头怼到两人面前,拍着他们的悲痛做噱头。
粉丝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挡镜头。
由于人压人的缘故,记者没拿稳,相机掉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记者怒骂着:“你有病吧,你知道这多少钱吗,你娘的赔得起吗?”
“我赔。”夏裕竹抹去眼泪,她不会在这些嗜血媒体里流一滴眼泪,冷声道,“你们砸多少,我赔多少,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