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〇年八月二十七日)
现在已近午夜十二点了,家属等候大厅仍然静不下来,哭声、喊声、说话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我毫无困意,坐在靠近ICU门口的小凳子上(感觉离你近一点),努力调整心情,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给你写信。
今天,是你住进ICU的第六天。一大早,我就找医生询问你的情况,医生说血压、心率、体温基本正常,血氧饱和度在供氧状态下达到九十多,生命体征正在恢复,但仍无苏醒的迹象。今天又给你试脱机,从下午一点到六点,时长达五个小时,医生说怕你太累,逐渐延长脱机时间,直至彻底脱离呼吸机。现在看来,救活已没问题,你的生命保住了,终于把你从鬼门关里拽回来了!
媳妇啊,六天之前你还活蹦乱跳的,那天早上你还送儿子去班补(班级集体补课),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接受这个现实呀!现在想起那天的情景,我仍然心惊肉跳,心有余悸,不堪回首。
8月22日(星期六),突降滔天大祸,给我们家带来了灭顶之灾。那天上午十点,我出去刚要准备做颈椎按摩,就看到你发来的一个微信:“快回来,我要不行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立马开车赶回家。看到你坐在地板上,面前吐了一摊水,水里还有吐出的几粒药片,我立刻就愣了,问你怎么了,你只说了一句“药吃多了”,再也不愿多说。桌子上放着罗红霉素、感康药盒以及剩下的药,知道你吃的是这两种常规药,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下很多。
我立即给你捶背、抠嘴,让你吐,不断地说“大宝,快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了”,你又吐出三粒药片。就这样折腾大约二十来分钟,你再也吐不出来了,而且状态也不太好,我赶紧打120,请求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过来。由于我们住的楼是无物业的独立的一栋楼房,不是明显的小区,救护车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这栋楼,我都急死了,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催。看你呼吸正常,暂时没有大的危险,我只好放下你,跑出楼外,拿着手机指挥,费了七八分钟才好不容易把救护车引到楼下。
我带着救护人员跑进家里,竟然发现你嘴唇发紫,眼睛圆睁。救护人员查看后,说你瞳孔放大、没有呼吸、没有脉搏,问我还抢不抢救,并说救过来,百分之九十是植物人。我顿时感觉天崩地裂,浑身颤抖,冲着救护人员大喊:“救啊,必须救!”他们这才下楼,到救护车里拿来仪器和药品,对你进行抢救。很快你就有了心跳,但很微弱,过一会儿又不跳了,他们忙乎半个多小时,看你心脏能跳动了,便把你往医院送。
救护车就近将你送到了宁隼医院急诊室。这时,我虽然已被吓傻,但还知道要求医生给你洗胃。我要签字时,医生告诉我,因为你有过心脏骤停,洗胃还可能会出现心脏停止跳动,有生命危险,让我跟你的其他亲人商量一下。我怕你父母受不了,没敢给他们打电话,就给你远在北京的弟弟打电话,打了几遍,就是没人接。我又找医生要签字,医生说:“我是为你着想,还是找她娘家人商量吧,六个小时之内洗胃就可以,时间还有的是。”又给你弟弟打电话,还好,打通了,我说明情况,他说他也做不了主,让我给你父母打电话。很快,你父母和你二堂哥赶到了医院,听医生说完情况后,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保命要紧,坚决不让洗胃。三比一,我也不敢坚持了。但我觉得不洗胃是不妥的,便问医生不洗能行吗,她说到ICU也可以洗。她给ICU打一个电话,很快就把你送进ICU了。
你进ICU不一会儿,医生把我叫到谈话室,告诉我:“病人很危险,能不能救过来不好说,即便救活了也是植物人,你要好好考虑。”我连想也没想,坚定地告诉医生:“不用考虑,必须救,什么人我都要。求你们想尽办法,能用的都用上,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同时,我提醒医生给你洗胃,医生说血液透析也可以排毒,我请求他尽快做。医生看看我,拿出一堆文件让我签字,并解释有什么检查、用什么设备、用什么药,我说“你不用说了,我全签”。当时我只想着抓紧时间抢救你,哪听得进他说的话。不久,又连续两次叫我进去签字,签了几份、都是什么内容,我完全不知,只知道一个劲地求医生赶快做血液透析、赶快救你。第三次签字时,医生告诉我手续都办完了,让我到外面候着。
高度紧张的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也瘫软了,在ICU门口角落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抱头嚎啕痛哭,恨不得让泪水把自己淹死。就这样大哭,脑袋和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掏空,空空如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直到哭不动了。那一夜,我守在ICU门口,心如巨石压着,仿佛置身于魔界,颠三倒四的幻觉不断涌现,两眼睁到天亮,捱过难熬的漫漫长夜。
第二天,我想把你转到更好的医院,就分别与两个医院的朋友联系。他们说宁隼医院是公立大医院,设备齐全,你在这里治疗应该是没问题的,尤其是疫情期间带着呼吸机的危重病人转院很难办,也很危险,建议暂时不要转院。我听从了他们的意见,只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