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外事访问见兰国王子——现在是国王了——已经有近十年,奚有木对他印象不深,不过这次看到兰国国王夫妇的时候,她却有种很直观的感受。
……或许自己遇到陆氏父子其实也不完全是件坏事,他们早早催生她对政治极高的敏锐程度,也同样增强了她的处变,至少是受挫的能力。
兰国新王还不到三十岁,王后丽国公主更是未满十八的少女,在国际上还算不得成年,举止言谈畏畏缩缩,装出来的气魄不曾有,年轻人的朝气也被磨得一干二净。王后甚至一直在微微发抖,让奚有木一度怀疑是自己在外有什么恐怖的名声还是奚皇宫的供暖不太好。
兰国送来的礼物是他们的传统乐器。说是传统,但也不算是他们兰国的——兰国建立在昔日与海莲、颜朝同时代的风朝之上,风朝人民好乐好书,尤以都城风都人最盛,据说藏书这个爱好源于和安平帝一个时期的短命皇帝凌宁帝风初宁。
想到这奚有木不禁走神,风初宁在定新帝刺杀安平帝那次宴席也在,史书上记载他还现场帮助安平帝惩治了定新帝。
奚有木对此是一万个不信的,因为无论是左丘谅那本日志性质的小册子还是颜未安少得可怜的手泽,对风初宁的评价都非常地高——但怎么看都不是好话。这种人没有上面利益的话会好心帮安平帝吗?他从崇南关入境到颜朝都城帝颜,不正是定新帝折腾的地方?更多可能是安平帝给风初宁的好处比定新帝大,才有了所谓的“援手”吧。
当然,她更关心的是,这段时间颜未安是在皇宫的,那他们之间是否有过联系?毕竟风初宁来的目的就是打着他们早有婚约的旗号“求娶念晴公主”,安平帝说她失踪他也就那么轻易地信了?
“……陛下意下如何?”
思绪被扯了回来,奚有木有趣地看着兰国国王。
不如何。
她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白地求援的了,若不是场合不合适,她真想拊掌赞叹兰国国王的“奇思妙想”。他要多么天真才会以为示弱讨好她就会帮一个迟早走向灭亡的王室?何况,他不知道这明里暗里都有双方实权掌控者的眼线在吗?
“我儿时随父皇母后拜访过贵国,想来那里风景是依旧迷人的。”
所以她是不会再去的。
“我国新年将至,可惜奚皇室凋敝,直系只余了我,旁支也零落,陛下夫妇可有意在此共享新年?也多了分热闹。”
她没有合适的旁支,连年都一个人过,联姻就别想了。
话已至此,奚有木拒绝的意思摆得再明显不过,兰国国王盯着始终微笑的年轻女皇,腮帮忍不住抽动,这种如同拳头打在软棉花上的感觉真是让他被挑拨得想要站起来直接和她打一架。
“陛下博学多才,焉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奚有木不过一笑。
兰国什么时候有资格做奚国的唇了?他们兰国王室当然留下才是意外,被推翻是大势所趋。可奚国皇室不同,虽然只是个摆设,但也是奚国最重要的“吉祥物”,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我国医术发达,基础设施健全,齿寒一事,大可不必由贵国担忧。”
按道理,她可以先应个虚的,然后倒打一耙,再勒索勒索兰国的新政权,这样确实对奚国更有利,不过……
她所谓的任务好像不是对奚国有利?
带有些许讽刺的婉拒让兰国国王生生晃了晃,奚有木同情地望着这个搞不清楚形势的国王和一直诚惶诚恐地沉默着的王后,心里却没有什么怜悯。
“陛下,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您帮我,哪怕一件事,我们定会给您非常可观的利益!”
奚有木抬眼,毫不避讳地说:“包括领土?”
兰国国王一愣,随即咬牙道,“包括领土——只要不太过分。”
“陛下的诚意值得考究啊,何为过分?何为不过分?”奚有木步步紧逼,笑得像个恶魔。
别怪她为难兰国国王,她最近心情实在不太好,看着这么窝囊废的国王就想欺负。
兰国国王竟然也硬气了一会,坦然挥手:“那就请陛下拿地图来,我们仔细商议。”
奚有木从善如流,兰国国王再蠢也不可能做出这种自取灭亡的事,所以她倒是很有兴趣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您看,这里?”
兰国国王手指落处飞快而清晰地划了几个字——隔墙有耳,私下再议。
奚有木差点扑哧笑了出来,自己还是高估他了。
“这里啊……不太行呢,陛下,”她被从小训练的得体到完美的声音恶劣地拖长,用着最和煦的态度说着最刻薄的暗讽,“我们这里——没空。”
最后两个字说的声音极轻,在兰国国王耳里却重若千钧,他气得嘴唇发紫。奚有木视若惘闻,回座继续吃她的菜。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兰国王后再不晓事也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