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京的官道穿过平野山林,无尽悠长。
厚厚的冬雪仍埋葬着万物生机,马车踏路,碾出车辙,平整地好似精心丈量。
素朴的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着,经过这片林子,便是菩提寺。
与马车随行的还有两卫侍从队伍。
林中风声寂寂,压着死水般的深沉。唯有整齐的脚步与车马滚轮声。
就在这刹那间,山林破雪,数十暗卫涌现。长风萧寥,杀机四伏,冷锋戾剑下顷刻便泼天见血。
“有刺客——!”
漫长而短暂的混乱,无比浓稠。
重归寂静后只剩横尸血淋。
马儿受惊逃窜,马车剧烈颠簸后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处。路边洁白的雪慢慢洇出鲜红。
“刺客、刺客!来人——来人!”
马车中还尚不清楚状况的,正是远兴侯。
侯爷掀开车帘望见满地惨状,脚下一阵虚浮,重新跌坐回车中。
震惊畏惧之余,远兴侯抬头即看到长道上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一抹惨青深影。修长如玉,宛如天神,也如鬼魅。
远兴侯沧桑的双目用力望着那道身影,只觉恍惚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怔然。
顾衔章慢步行至不远处,长靴踩在干净的雪地上,没有再往前沾染半分脏污。
他手执罗帕挡在鼻息,似是对这弥散的血腥味感到十分不喜。
顾衔章找了自觉最干净的地方站定,方才抬头,含笑望向马车中只剩独自一人的远兴侯。
他声音冷清如雪,漫不经心。
“微臣顾衔章,参见侯爷。”
“顾衔章……”
远兴侯喃喃重复,再次看向眼前时,而后骤然愤怒起身,“上京御史,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刺杀本侯!”
顾衔章笑了笑,“侯爷为何不认为本官是来救你的?”
“顾衔章,本侯知道你。”
远兴侯站稳身子,愤声不知是怒是惧,“狂妄佞臣!本侯必定要向陛下——!”
“侯爷。”顾衔章沉而平缓的嗓音微扬,淡然打断,“你没有机会再见陛下了。”
“你、你敢——”
“陛下密令。”顾衔章唇边勾着冰冷的笑意, “杀无赦。”
“不可能!”
“这样的密令,侯爷不熟悉吗?”顾衔章目色无温,看着远兴侯的目光就像在看濒死挣扎的刀俎鱼肉,毫无兴致,又带着几分倦怠的意趣。
“杀无赦。本官原该将你远兴一族通通杀无赦。”
他说着,垂眸轻柔地抚过手中罗帕,尾音也变得柔和,甚至让人觉出两分慈悲。
“不过,我才替公主殿下拜过神佛,还是得留一分善心才是。”顾衔章负手道,“侯爷的女儿,临安郡主便让她好好活着罢。”
毕竟他的公主殿下,是“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的慈悲心肠。
何况郡主亦是女子。
顾衔章觉得对这世间女子,也本就该多些悲悯。
“你……”远兴侯震诧地退后一步,怒目圆睁,指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是谁!”
“侯爷。”顾衔章眸光幽暗,眼尾浅浅勾起寒凉笑意,“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
他声如菩提寺梵音一字一句传入远兴侯耳中。
伴随着远兴侯骤缩的瞳孔,血色飞溅。
至死之前,远兴侯眼前方才倏然浮现起那段久远记忆。
隆冬飞雪,皇城宫外。
远兴侯俯身行礼,“上卿大人,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不送。”
……
马车翻滚下官道,坠入山林深处。在断续的回响后,销声匿迹。
元青收回佩剑。
“大人。”
顾衔章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林子,“清理干净。”
“是。”
很快,这里便会变得像从未有人来过。
*
是夜。
月居庙檐。
菩提寺西偏素殿,刘锦承僵坐在茶桌前,大气不敢出。
身后,抵在他肩上的剑锋利无比,泛着阴冷的银光。他背脊都是凉的。
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死透了。一剑毙命。
那是随远兴侯一同回京面圣的巡抚大人。
他今晚在此与巡抚大人正相谈,便忽有一道影子穿窗而入,前后不过眨眼工夫,刺目冷光后,巡抚大人便断气亡命了。
刘锦承一介书生,才到此第一夜便遇上这等事,没有吓得神思不清已是心定过人。上京城的差事果真不好做。
对面,顾衔章坐在圈椅上,翻着巡抚大人的手书和那些原本要呈至御前的折子。
不由轻哼,“这些人想要拉